夜色像一块浸透了墨汁的绒布，沉甸甸压在凌家府邸上空。灵植园的聚灵阵仍在缓缓运转，青金色的光晕里，六对双胞胎妹妹依偎在特制的玉榻上，呼吸均匀。浅紫发的凌玥攥着姐姐凌璃的衣角，浅蓝发的凌溪把小脸埋在妹妹凌汐颈窝，浅绿发的凌薇和凌岚手拉手蜷缩着——白日影杀殿的突袭，让这些刚学会爬的小家伙蒙上了挥之不去的惊惧。
雪团蹲在玉榻边，九条尾巴围成一个圈，将六妹们护在中央。它红宝石般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时不时用鼻尖蹭蹭妹妹们的小手，喉咙里发出安抚的呜咽声。这只平日里傲娇的九尾雷貂，此刻像个尽职的守护者，连凌辰递来的灵果都只是嗅了嗅，不肯挪开半步。
凌辰站在悟道树下，指尖摩挲着那枚从影杀殿黑衣人身上搜来的令牌。青铜质地的令牌泛着冷光，上面的血刃纹章与他记忆中暗杀殿的“天枢令”几乎一致，只是纹章边缘多了一圈扭曲的黑气——那是灭灵教特有的“蚀魂咒”。
“确定了。”莲华姬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她刚用莲灵本源追溯完令牌的气息，浅金色的长发此刻黯淡无光，发梢甚至凝结着细小的冰碴，“影杀殿的据点在‘断魂崖’，但那里的空间波动很奇怪，像是……用活人魂魄献祭维持的虚空通道。”
十二莲灵姬中，负责探查的浅紫发莲紫姬正蜷缩在树下，脸色惨白如纸。她强行穿透影杀殿的空间屏障时，被蚀魂咒反噬，灵体几乎溃散，此刻全靠莲华姬渡来的本源吊着一口气。
“他们抓了三百多个双生子，”莲紫姬虚弱地开口，每说一个字都像在咳血，“就在断魂崖底……用他们的魂魄炼制‘双生噬魂幡’，那幡成之日，能吞噬方圆千里的双生灵韵……”
苏清颜和苏婉柔脸色同时剧变。三百个双生子？灭灵教竟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
“母亲，姨母。”凌辰突然转身，清澈的眼眸在月光下亮得惊人，“我要去断魂崖。”
“不行！”苏清颜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指尖冰凉，“影杀殿设下的必定是死局，你一个六岁孩童……”
“他们要的是我和妹妹们，”凌辰打断她，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而且，那三百个双生子不能不救。”
他看向玉榻上熟睡的六妹，又看了看气息奄奄的莲紫姬，掌心的雷灵双剑轻轻震颤——剑身的阳雷与阴雷纹路，此刻竟泛着悲伤的红光。
苏婉柔沉默片刻，突然开口：“我去。清颜留下护着孩子们，我带辰儿去。”
“姐姐！”苏清颜惊呼。
“我们是双生，”苏婉柔握住姐姐的手，掌心的双生石印记与苏清颜的相互呼应，“镜像阵的力量，分开用只能发挥三成，合起来才能……”
她话没说完，灵植园外突然传来一阵极轻的“沙沙”声，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擦树叶。十二莲灵姬瞬间戒备，浅绿发的莲绿姬祭出莲心刺，厉声喝道：“谁在那里？”
夜色中，缓缓走出一个身披黑斗篷的人。这人比之前的影杀殿杀手更高，斗篷下露出的指尖苍白如骨，握着一根缠着锁链的权杖，杖头是两颗相拥的骷髅头——正是灭灵教的“双生骨杖”。
“骨妖长老？”莲华姬失声惊呼。
黑斗篷人摘下兜帽，露出一张布满沟壑的脸，左半边爬满尸斑，右半边却光滑如婴孩，正是骨妖。他看着苏婉柔，嘴角勾起诡异的笑：“苏二小姐，别来无恙。五十年前你母亲用双生石封印我的时候，可曾想过，她的女儿会落在我手里？”
苏婉柔脸色煞白，握着苏清颜的手猛地收紧：“是你……当年屠我苏家满门的，就是你！”
“是又如何？”骨妖舔了舔嘴唇，眼神贪婪地扫过玉榻上的六妹，“可惜你母亲宁死不肯交出双生石，否则我早就炼成噬魂幡了。不过现在也不晚——她的外孙女，灵韵比她当年纯十倍。”
“你找死！”苏清颜灵力爆发，双生镜像阵瞬间展开，将玉榻护在中央。
骨妖却像没看见似的，权杖轻轻一顿，地面突然裂开，三十具血尸破土而出，每具血尸的胸口都插着一面小小的魂幡，幡上隐约可见孩童的虚影——正是断魂崖被抓的双生子！
“看看这些小可爱，”骨妖笑得越发狰狞，“他们的魂魄被我炼在幡里，只要我动动手指，就能让他们亲眼看着自己的肉身撕碎你们的宝贝外甥女。”
血尸群中，一个胸口插着粉幡的小女孩虚影突然扑向玉榻，嘴型无声地喊着“救我”，正是莲紫姬探查时看到的那个扎羊角辫的孩子。
凌辰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雷灵双剑发出愤怒的嗡鸣。他看到那女孩虚影的脖颈上，挂着半块玉佩，与六妹们脖子上的平安锁一模一样。
“辰儿，别冲动！”苏婉柔按住他的肩膀，指尖冰凉，“他在激我们。”
骨妖像是没听见，权杖又是一顿。血尸们突然举起长刀，竟朝着自己的胸口刺去！魂幡上的孩童虚影发出凄厉的惨叫，灵体瞬间淡了几分。
“住手！”凌辰终于忍不住，雷灵双剑化作两道流光，直斩骨妖面门。
“不知死活。”骨妖权杖一挥，锁链缠住双剑，尸气顺着锁链蔓延，竟让阳雷剑的光芒黯淡下去。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一直蜷缩在树下的莲紫姬突然飞身而起，灵体爆发出璀璨的紫光，竟主动撞向骨妖的锁链：“少主快走！莲灵姬的本源，能净化尸气！”
“紫姬！”莲华姬惊呼。
莲紫姬没有回头，浅紫长发在风中散开，灵体与锁链接触的瞬间，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她看着凌辰，露出一抹温柔的笑：“记得……告诉姐妹们，我去陪上古的莲神了……”
话音未落，她的灵体已化作漫天紫雨，融入雷灵双剑中。双剑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尸气瞬间被净化，锁链“咔嚓”断裂。
“不——！”十二莲灵姬同时泣血，浅金发的莲华姬抱住虚空坠落的紫雨，指尖颤抖，“傻丫头……净化尸气，是要魂飞魄散的啊……”
骨妖被紫雨逼退半步，眼中闪过惊疑：“莲灵本源……有点意思。”
凌辰握着突然发烫的双剑，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他想起莲紫姬总爱偷偷给雪团顺毛，想起她教六妹们辨认灵草时温柔的声音，想起她被蚀魂咒反噬时咬着牙不肯哼一声……这个浅紫长发的姐姐，才刚刚在他的生命里留下痕迹，就化作了消散的光雨。
“我杀了你！”
凌辰怒吼着冲上前，雷灵双剑合璧，阳雷如骄阳破云，阴雷似月华贯空，两道雷光交织成“双生雷劫”，直劈骨妖天灵盖。这一击融入了莲紫姬的灵体本源，竟引动了天地间的雷劫之力，噼啪作响的雷蛇中，隐约可见莲紫姬浅紫的身影。
“有点能耐。”骨妖不敢硬接，身形一晃化作骨龙，龙爪拍向雷劫，却被雷光炸得鳞片纷飞。
苏婉柔趁机祭出双生石，与苏清颜的镜像阵融合，形成一道巨大的光盾，将血尸与玉榻隔开：“辰儿，带雪团走！去断魂崖救人，这里交给我们！”
“母亲！姨母！”
“走啊！”苏清颜泪如雨下，却笑着挥手，“记住，你是凌家长子，是妹妹们的哥哥，不能让我们失望！”
玉榻上的六妹们不知何时醒了，六双小手扒着榻边，看着凌辰的方向，小脸上挂着泪珠，却没哭出声——她们好像知道，此刻不能让哥哥分心。凌玥和凌璃举起小手，浅紫灵韵在空中画出歪歪扭扭的“雷”字，那是凌辰教她们的第一个字诀。
凌辰最后看了一眼母亲和姨母决绝的背影，看了看六妹们含泪的笑脸，猛地转身，抓起雪团，雷灵双剑劈开空间，朝着断魂崖的方向飞去。
身后传来骨龙的咆哮和双生石破碎的脆响，传来十二莲灵姬的呐喊和护卫们的厮杀声，传来苏清颜最后一声“辰儿，活下去”……这些声音像针一样扎进他的心里，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的疼。
雪团死死咬住他的衣襟，九条尾巴绷得笔直，雷光中透着悲愤。它能感觉到，灵植园的方向，双生石的光芒正在快速黯淡。
凌辰没有回头。他将所有的悲伤和愤怒都灌注在雷灵双剑上，阳雷劈开夜色，阴雷照亮前路，小小的身影在夜空中疾驰，像一道不肯熄灭的雷光。
断魂崖底，果然如莲紫姬所说，三百个铁笼整齐排列，每个笼子里都关着一对双生子，他们的魂魄被铁链锁在笼顶的魂幡里，肉身则双目空洞地蜷缩着。崖壁上刻满蚀魂咒，黑红色的雾气缭绕，吸食着孩子们的灵韵。
“找到你了，轮回塔主。”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青铜面具人从黑雾中走出，身边跟着十个影杀殿杀手，每人手中都握着一柄淬毒的短刃。
凌辰握紧雷灵双剑，眼中没有泪，只有冰冷的杀意：“是你。”
“是我，”青铜面具人摘下面具，露出一张与凌啸天有三分相似的脸，“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你父亲的弟弟，凌玄。也是灭灵教的‘影杀殿主’。”
凌辰瞳孔骤缩。叔叔？那个传说中在百年前秘境探险中失踪的叔叔？
“很惊讶？”凌玄笑了笑，笑容里却没有半分暖意，“当年你父亲抢走了家主之位，抢走了双生石，甚至抢走了我心爱的女人……我为什么不能恨？”
他指向笼中的孩子们：“这些双生子，只是我复仇的第一步。等炼成噬魂幡，我会先杀了你父亲，再让你和你的六个小怪物妹妹，成为幡上最耀眼的魂灵。”
“你不配姓凌。”凌辰的声音冷得像冰。
“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凌玄挥手示意，“抓住他，活的。”
十个影杀殿杀手同时发动“虚空步”，身影在黑雾中若隐若现，短刃带着毒光刺向凌辰周身要害。这些人的步法、招式，与他前世在暗杀殿所学如出一辙，甚至更狠毒、更诡谲。
凌辰没有退缩。他将雷灵双剑抛向空中，双剑自动绕身飞舞，阳雷剑护己，阴雷剑攻敌。同时，他催动九窍玲珑塔，玲珑双子早已备好“雷纹网”，塔尖射出的金丝与雷剑配合，在黑雾中布下天罗地网。
“雪团，救孩子们！”
雪团会意，九条尾巴甩出雷光，劈向铁笼的锁链。这些锁链淬了蚀灵毒，雷光与之碰撞发出“滋滋”的响声，雪团疼得龇牙咧嘴，却不肯停下，硬生生用身体撞向最粗的那根锁。
凌辰一边与影杀殿杀手缠斗，一边分心引导笼中孩子们的灵韵。三百对双生子虽然虚弱，却在雷光的刺激下，本能地相互依偎，掌心泛起微弱的灵韵光带。这些光带汇聚在一起，竟形成一道巨大的“双生护罩”，将影杀殿杀手的毒刃挡在外面。
“有点意思。”凌玄冷笑一声，亲自出手。他的短刃快如闪电，招招指向凌辰的眉心——那里是轮回塔的位置。
凌辰渐渐不支。他毕竟只有六岁，灵力储备远不如凌玄，又要分心护着雪团和孩子们，身上很快添了数道伤口，毒刃划破的地方泛起黑紫，灵力运转越来越滞涩。
“放弃吧，辰儿。”凌玄的短刃抵住他的咽喉，“你斗不过我的。”
凌辰看着他，突然笑了。笑得凌玄心里发毛。
“谁说我要斗过你？”
他猛地引爆体内剩余的所有灵力，雷灵双剑瞬间合二为一，化作一柄丈许长的雷刃，直劈崖顶的蚀魂咒阵眼。同时，他对雪团和笼中的孩子们喊道：“用你们的灵韵，助我最后一击！”
雪团发出凄厉的嘶鸣，九条尾巴全部炸断，将所有雷力注入雷刃；笼中的三百对双生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握紧彼此的手，灵韵如潮水般涌向雷刃——那是绝望中的反抗，是双生子之间最后的羁绊。
“你疯了！”凌玄脸色大变，他知道蚀魂咒阵眼一旦被毁，断魂崖会瞬间坍塌，所有人都得埋在这里。
雷刃带着莲紫姬的灵体、雪团的雷力、三百对双生子的希望，轰然劈中阵眼。蚀魂咒的黑雾剧烈翻腾，崖顶的巨石开始滚落，铁笼的锁链寸寸断裂。
“快走！”凌辰推了雪团一把，让它带着刚脱困的孩子们先逃。
雪团不肯走，咬着他的衣角呜咽。
“走啊！”凌辰怒吼着将它甩向崖边，自己则握紧断成两截的雷灵双剑，迎向扑来的凌玄。
巨石坠落的轰鸣声中，凌辰仿佛听到了母亲的呼唤，听到了六妹们的哭喊，听到了莲紫姬温柔的笑声。他想起灵植园的月光，想起悟道树的低语，想起那些温暖的、刚刚拥有就可能失去的一切。
“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凌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断剑刺入自己的掌心，鲜血滴落在地，与雷灵双剑的碎片融合，竟在地面画出一个残缺的“封”字。这一次，没有雷光，没有阵纹，只有他的血，他的魂，他对守护的执念。
崖顶彻底坍塌，巨石将凌辰与凌玄一同吞没。坠落的瞬间，凌辰仿佛看到六妹们浅紫、浅蓝、浅绿的身影在向他跑来，看到莲华姬带着十二莲灵姬赶来，看到雪团疯了一样冲回碎石堆……
意识沉入黑暗前，他嘴角带着笑。
至少，孩子们得救了。
至少，他守住了作为哥哥的承诺。
而在灵植园，苏清颜与苏婉柔背靠背抵挡着骨龙的攻击，双生石已布满裂纹。她们看着断魂崖的方向亮起冲天的雷光，又瞬间被黑暗吞噬，眼泪无声地滑落。
“清颜，”苏婉柔的声音带着颤抖，“辰儿会没事的，对吗？”
苏清颜没有回答，只是握紧了妹妹的手，双生镜像阵爆发出最后的光芒。
夜色依旧深沉，却有无数微小的光点从断魂崖的碎石堆中升起，那是三百对双生子重获自由的灵韵，是莲紫姬消散的莲光，是雪团不肯离去的雷光，还有……凌辰掌心那滴未干的、带着“封”字诀的血。
这些光点在空中汇聚，缓缓飞向灵植园的方向，像一场迟来的星雨，照亮了黑夜，也照亮了无数双等待的眼睛。
这场守护之战，还远远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