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部内，那片灯火通明的航拍图，像一块磁石，吸走了所有人的魂。
李云龙眼中的狂热沉淀下去，化作一种几乎要凝成实质的贪婪。
他死死盯着那片不设防的工业心脏，喉结上下滚动，挤出的嗓音干涩而嘶哑。
“林小子，你的意思是……咱们去捅这个马蜂窝？”
“不是捅。”
林凡转过身，背后的数据光芒在他身上勾勒出一道冰冷的轮廓。
“是把它，整个搬回来。”
话音落下，指挥部内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丁伟和孔捷的眼神，从最初的震惊，转为一种审视疯子般的不可思议。
千里之外，去搬一个日本人的工业命脉？
这已经不是胆大包天，而是痴人说梦。
“林老弟，你没说笑吧？”
孔捷的嘴唇有些发干。
“从晋西北到那儿，直线距离上千公里。别说打了，光是走过去，人就散了，马也得累死。”
“所以，我们不走。”
林凡走到弧形屏幕中央。
他伸出手指，在巨大的电子地图上，画出了一条刺目的红线。
那条红线从晋西北的“天巢”基地出发，悍然向东北方向延伸，越过长城，穿过辽阔的华北平原。
最终，像一把尖刀，直直插向那片位于松嫩平原的油田。
“计划代号，‘利刃出关’。”
林凡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指挥部的空气都为之收缩。
他连夜制定了一个疯狂到极致的作战方案。
这根本不是方案。
而是一场赌上“铁三角”全部精锐的豪赌。
“我们将组建一支史无前例的快速反应部队。”
林凡的手指在控制台上轻点，屏幕上，一个个崭新的部队番号与装备配置被投影出来。
“一个加强坦克营，三十六辆升级版‘五九式’，换装新式发动机与传动系统，最大公路行程五百公里。”
“一个机械化步兵营，搭乘加装防护钢板的卡车，与坦克协同推进。”
“一个特种作战大队，渗透破坏。”
“一个自行火炮营，‘喀秋莎’和车载榴弹炮提供远程火力。”
“最后，一个工兵营，负责架桥、铺路，保障这支钢铁洪流，一刻不停。”
看着屏幕上那支武装到牙齿的高度合成化部队，李云龙的呼吸都粗重了。
这他娘的哪里是八路军的部队，这简直就是从画里走出来的西方装甲师！
然而，赵刚的脸色却越来越白。
他没有被这股钢铁的洪流冲昏头脑，他看到了那条刺眼红线背后，深不见底的悬崖。
“不行！”
赵刚猛地站起身，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林凡同志，李云龙同志！我坚决反对这个计划！”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这太冒险了！”
赵刚走到地图前，手指几乎要戳穿屏幕上的那条孤零零的红线。
“千里奔袭，不留后路！我们的补给线在哪里？是零！”
“一旦这支部队在关外受挫，被关东军的主力黏上，他们就是一支彻头彻尾的孤军！连个给他们收尸的人都没有！”
他的目光扫过李云龙、丁伟、孔捷，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痛心。
“坦克营、特战队、飞行员……这些兵，这些技术人才，是我们从牙缝里省出来，拿无数同志的命换来的家底！是我们的心头肉！”
“怎么能把他们全部投到这样一个十死无生的赌局里去？”
赵刚一席话，指挥部内刚刚升腾的热血，瞬间冰冷。
丁伟和孔捷脸上的兴奋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忧虑。
赵刚说的每一个字，都戳在了他们的心窝上。
打仗，哪有不冒风险的。
可像这样，把所有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孤注一掷，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李云龙沉默了。
他叼着烟，一言不发，只是死死盯着地图上那条通往东北的路线。
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晦暗不明。
他仿佛看见了那支钢铁部队在冰天雪地里艰难前行，看见了无数关东军的飞机和坦克从四面八方围堵而来，看见了他那些宝贵的兵，一个个倒在异乡的土地上。
可他又看见了那片油田，看见了黑色的石油从井架里喷涌而出。
看见“天火”战机遮天蔽日。
看见“五九式”坦克集群如潮水般淹没华北平原。
一边是地狱，一边是天堂。
指挥部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许久，李云龙将烟头狠狠摁灭在桌上。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是一种烧尽了所有犹豫和恐惧的疯狂。
“风险？”
他咧开嘴，笑得有些狰狞。
“他娘的，咱们从过草地那天起，哪天不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活？”
“缩在这晋西北，等油用光了，飞机坦克都成了废铁，小鬼子再给咱来个‘囚笼’，到时候拿什么跟人家打？”
“拿咱这颗脑袋去撞他龟儿子的王八壳子吗？！”
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杯嗡嗡作响。
“老赵说得对，这些兵是咱的心头肉！可好钢，就得用在刀刃上！藏在家里，那他娘的叫废铁！”
李云龙站起身，走到赵刚面前，双手重重地按在他的肩膀上。
“老赵，我懂你的顾虑。但是，不冒这个险，咱们就永远只能在这晋西北的一亩三分地里刨食吃，永远别想看到把五角星旗插遍全中国的那一天！”
他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声音如洪钟。
“老子这辈子，打过无数的仗，也赌过无数次！”
“但这一把，是最大的！”
“我赌了！”
李云龙的咆哮在指挥部里回荡，像一柄重锤，砸碎了所有的迟疑。
丁伟和孔捷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被点燃的火焰。
“干了！”
“算我一个！”
计划通过。
然而，当那股决绝的狂热渐渐平息，一个更棘手，也更现实的问题，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这柄即将出鞘的利刃，这支孤军远征的部队，该交到谁的手上？
这个人，必须有李云龙的胆气，丁伟的谋略，孔捷的稳重。
他既要有雷霆万钧的手段，又要有狐狸一般的狡猾与耐心。
指挥部内，再次陷入寂静。
李云龙，丁伟，孔捷，三位最高指挥官，他们的目光在空中有过短暂的交汇。
随即，又不约而同地，落在了那张巨大的地图上。
像是在那片广袤的土地上，寻找一个能担起这副千钧重担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