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茶水顺着李卫国肥厚的手指缝隙流下，混着暗红的血珠，滴落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污渍。赵大强被那声脆响吓得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抽了几张纸巾，想要去包扎李卫国的手。
“哥！你这……快，我送你去医院！”赵大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真实的慌乱，他怕的不是李卫国的手，而是那只手背后，正在失控的情绪。
李卫国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他一把推开赵大强，任由玻璃碴嵌在掌心，目光依旧死死地钉在已经切换成广告画面的电视屏幕上。那上面，一个女明星正巧笑倩兮地推销着护肤品，精致无暇的脸庞与刚才老王村那一张张沾着泥土的笑脸形成了荒诞而刺眼的对比。
“医院？”李卫国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皮外伤，死不了人。可有些伤，是往脸上划的，往心口上捅的！”
他猛地转身，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赵大强，里面的凶光让后者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你看看！你好好看看！”李卫国指着电视，像是在指着一个看不见的敌人，“一个毛头小子，一个愣头青！他来石河子镇才多久？他凭什么？就凭着跟那帮泥腿子一起挖了两天土，他就上了县里的新闻！他就成了‘干群一心’的榜样！那我们呢？我们成了什么？成了他这个榜样脚底下踩着的懒政、不作为的垫脚石！”
客厅里，水晶吊灯的光芒冰冷地照着，空气仿佛凝固了。赵大强额头冒汗，不敢接话。他知道，李卫国嘴里骂的是林枫，但每一个字，也都像巴掌一样抽在他的脸上。福运公司是他搞的，水库的烂摊子是他小舅子留下的，现在林枫修路的“政绩”越是光鲜，就越是反衬出他们之前的无能和贪婪。
“哥，这小子太邪门了。”赵大强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凑上前，压低了嗓门，眼神阴鸷，“他先是拿水库灌溉的事收买人心，现在又煽动村民自己修路，还搭上了李建国那个老狐狸。他这不是在干工作，他这是在挖我们的根基！我们不能再这么看着了，得想个办法，让他彻底闭嘴！”
“办法？”李卫国冷笑一声，他走到酒柜旁，拿起一瓶威士忌，也不倒进杯子，直接对着瓶口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烧下去，却压不住心里的那股邪火。“你能有什么办法？找几个混混去把他打一顿？还是往他床上塞个女人栽赃他嫖娼？蠢货！你以为现在还是二十年前？他刚上了电视，成了县里都挂了号的‘正面典型’，这时候他要是出一点事，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我们！你这是想让他死，还是想让我们死得更快？”
赵大强被骂得狗血淋头，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却不敢反驳。他知道李卫国说的是事实。现在的林枫，就像一只被媒体光环保护起来的刺猬，碰不得，也惹不起。
李卫国又灌了一口酒，酒精让他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些。他不是赵大强那种只懂蛮干的莽夫，他在这个位置上坐了这么多年，靠的是手腕和脑子。他缓缓地在客厅里踱步，掌心的血已经凝固，黏糊糊的感觉让他更加烦躁。
他想不通，林枫的图谋到底是什么。如果说他是为了往上爬，那他做的这些事，也太不符合官场的逻辑了。修水渠，修路，这些都是吃力不讨好、油水捞不着的“小事”，顶多赚个口头表扬，对实际的晋升帮助微乎其微。可偏偏就是这些“小事”，让他在民间积累起了巨大的声望，甚至捅到了县委书记的眼前。
这种打法，他没见过。不按套路出牌，才是最可怕的。
“他不是在挖我们的根基，”李卫国停下脚步，眼神变得深邃而冰冷，“他是在拆我们的房子。一砖一瓦地拆。今天拆一块墙皮，明天抽一根房梁，等到我们发现房子要塌的时候，就来不及了。”
赵大强听得心惊肉跳：“那……那我们怎么办？”
“对付这种人，不能用强的，得用‘规矩’。”李卫国缓缓坐回沙发，他从茶几下摸出雪茄盒，剪开一支，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脸上的横肉显得愈发狰狞。“他不是喜欢干事吗？那就让他‘干’。他不是负责石河水库项目吗？那就拿这个项目来做文章。”
赵大强眼睛一亮：“哥，你的意思是……”
“明天，开一个镇党委扩大会议。”李卫国弹了弹烟灰，语气恢复了往日的镇定与阴狠，“议题就是‘关于加快推进重点民生工程，落实责任到人’。会上，我要亲自‘表扬’林枫同志在老王村的工作热情，然后话锋一转，就要‘批评’他在石河水库这个主项目上，思想不集中，精力不投入，导致项目进展缓慢，毫无起色。”
他顿了顿，看着赵大强，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当着全镇干部的面，给他一棒子。敲打的不是他一个人，是所有想学他的人。要让大家看清楚，谁才是这个镇里说话算数的人。”
“高！实在是高！”赵大强一拍大腿，脸上的忧愁一扫而空，换上了谄媚的笑容，“先捧后杀！让他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水库那个烂摊子，神仙来了也推不动，他林枫能有什么办法？”
“这只是第一步。”李卫国吐出一口浓烟，“会上，我会宣布，为了让他‘集中精力’，他手头上所有杂七杂八的权限，全部收回。办公室的经费，也要按‘规定’削减。他不是能发动群众吗？我让他连打印一份文件的钱都没有！他不是能协调资源吗？我让他连一个办事员都调动不了！我要把他彻底架空，让他变成一个光杆司令，困在水库那个泥潭里，动弹不得。”
“到时候，项目没进展，就是他能力不行。他要是敢再出去搞那些‘小动作’，就是不务正业。横竖都是他的错。等过段时间，再找个由头，说他‘不作为’‘能力不足以胜任’，给他一个处分，把他踢到某个清水衙门去养老。这盘棋，不就活了？”
赵大强听得连连点头，眼神里充满了崇拜。这才是真正的官场手段，杀人不见血，用规矩和流程把你活活困死。
“哥，我明白了！我明天就去安排！”
李卫国摆了摆手，示意他闭嘴。他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脑海里反复盘算着每一个细节，确保万无一失。他必须赢，也必须让林枫知道，在石河子镇这片土地上，他李卫国，才是天。
……
与李卫国家中压抑的阴谋气息不同，老王村的夜晚，充满了劫后余生般的喜悦和喧嚣。
李建国兑现了承诺，在村口新修的路边摆了十几桌流水席。露天的灯泡拉起了长长的一串，将整个场子照得亮如白昼。男人们划着拳，喝着最烈的酒；女人们聚在一起，聊着家常，笑声不断；孩子们则在新路上追逐打闹，不知疲倦。
林枫被王二柱和几个村民按在主桌上，一碗接一碗地灌着酒。他酒量本就不好，几轮下来，已是满脸通红，头晕目眩。
“林……林兄弟，这杯，俺敬你！”王二柱端着一个大海碗，里面是满满的白酒，他舌头都大了，“没……没你，就没这条路！以后，你就是俺亲兄弟！谁敢动你一根汗毛，俺王二柱……第一个跟他拼命！”
林枫晕乎乎地笑着，端起酒杯，却被旁边伸出的一只手拦住了。
是村支书王全。他拿过林枫的酒杯，换了一杯茶水塞到他手里。
“二柱，你少灌小林了，他明天还得上班。”王全瞪了王二柱一眼，然后转头对林枫说，“小林，你喝茶。他们的心意，你收到就行了。”
林枫感激地笑了笑，用茶水和王二柱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喧闹中，他悄悄退席，走到一处僻静的角落，晚风吹来，带着泥土和庄稼的芬芳，让他滚烫的头脑清醒了些。他打开了只有自己能看到的系统界面。
【区域民心总值：+81】
这个数字，像一团温暖的火焰，在他胸中燃烧。从最初的负数，到如今这个耀眼的成绩，其中的艰辛，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点开详情，看到老王村几乎所有村民对他的个人民心值，都稳定在+90以上，甚至有不少，已经变成了【+100，誓死追随】。
他知道，自己在这个村子，已经真正地站稳了脚跟。
可他心里没有太多喜悦，反而有一丝凝重。今晚的电视新闻，他也在村民家看到了。他知道，这则报道，是一把双刃剑。它将自己推到了聚光灯下，也必然会引来李卫国更猛烈的反扑。
李卫国绝不会坐视一个不受他控制的人，在他的地盘上赢得民心和声望。暴风雨，恐怕很快就要来了。
他用民心值，在商城里默默兑换了一瓶新的【精力药水】和一张【官威光环（体验版）】，以备不时之需。他知道，接下来的战斗，会比修路更加艰难，也更加凶险。那将是一场发生在办公室、会议室里的无声的战争。
宴席散去，村民们各自回家，脸上都带着满足的笑容。林枫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镇政府那间简陋的宿舍。他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躺在床上，浑身的肌肉都在酸痛，手心的水泡火辣辣地疼。
可他睡不着。
他闭上眼，脑海里浮现的，是李卫国头顶那【-80，憎恨\/必欲除之】的鲜红数字。这个数字，在电视新闻播出后，肯定变得更加刺眼了。
他知道，李卫国已经把他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一场针对自己的风暴，正在酝酿。而自己唯一的武器，就是那不断攀升的民心，和系统里那些看似不起眼，却能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的道具。
他缓缓握紧了拳头。
来吧。我等着。
第二天清晨，林枫像往常一样，准时出现在镇政府大院。
他立刻就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变化。
走廊里，以往那些对他视而不见的同事，在碰到他时，会主动地、甚至有些热情地打招呼。
“林枫，早啊！昨天上电视了，可真给咱们镇长脸！”一个平时眼高于顶的科室主任，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林，真是年轻有为啊！以后可得你多关照我们这些老家伙了。”另一个办公室的大姐，递过来一个苹果。
这些突如其来的善意，看似温暖，却像隔着一层薄冰。林枫能从他们躲闪的眼神和略显僵硬的笑容里，读出更深层的东西：好奇、试探，以及一丝敬而远之的疏离。他们像是在围观一个斗兽场里的角斗士，既为他的勇猛喝彩，又不敢离他太近，生怕被溅上一身血。
林枫一一点头回应，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心中却一片雪亮。他知道，自己已经被推到了风口浪尖，成了这座平静小院里最大的变数。
就在这时，王明主任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他手里拿着一份通知，面无表情地径直走到林枫面前。
“林枫同志。”王明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走廊，让周围的议论声瞬间消失。
“上午九点，三楼小会议室，召开镇党委扩大会议。李镇长点名，让你就石河水库项目进展情况，做一个详细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