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冰冷。破碎的剧痛。
秦守的意识在无边的虚无中沉浮,每一次试图凝聚,都被识海深处那撕裂般的痛楚打散。【能源储备:0.8%】,【机体损伤度:76%】,【精神力:崩溃边缘】。
他感觉自己像一件被彻底摔碎的瓷器,仅凭几道黏连的裂痕勉强维持着形态。
外界的声音模糊地传来,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污血。
“……不行……伤得太重……”
“……心炉的能量也稳不住……”
“……那黑箭……有毒……在侵蚀……”
是凌嫣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
“……妈的……跟那帮杂碎拼了……”墨七的咆哮,充满了无力狂怒。
还有更多混乱的哭泣、呻吟、以及一种令人窒息的、大厦将倾般的恐慌。
他要死了。
这个念头清晰地浮现出来,却没有带来多少恐惧,反而是一种极致的……平静,甚至是一丝诡异的解脱。
死了,是不是就不用再背负那万亿功德债了?是不是就不用再面对那深不可测的归墟和幽阁了?
无尽的疲惫如同潮水,温柔地包裹着他,诱惑着他沉入那永恒的安眠。
就这样吧……
放弃吧……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消散于黑暗的前一瞬。
一点微弱的、温暖的、无比熟悉的悸动,如同心脏的最后一次搏动,穿透了层层黑暗和剧痛,轻轻触碰到了他即将寂灭的意识核心。
是“心炉”。
那由他一手引导诞生、凝聚了全族信念与生机的能量场,并未因他的重创而消散,反而如同失去了母体的幼兽,发出了一声哀鸣般的、纯粹的呼唤。
紧接着,更多细微的“触碰”接连传来。
那不是能量,而是……“念头”。
是巨石一边粗暴地催促着救治,一边在心底疯狂嘶吼的“撑住!”
是岩锤沉默地守护在门口,脑海中不断闪过的、之前并肩作战的画面。
是那些被他救下的孩子,懵懂却真挚地想着“长老好起来”。
是凌嫣将自身微薄的灵力毫不吝啬地渡给他时,那份坚定的“不能死”。
是墨七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将最好的伤药塞进他嘴里时,那隐藏极深的“别丢下我们”。
甚至是苏萱,紧紧抱着那面温热的“觅煞盘”,小脸满是泪痕,一遍遍无声地念着“亮起来”“好起来”……
无数微弱、杂乱、却无比纯粹的信念、祈求、回忆、不甘……如同涓涓细流,透过那“心炉”的奇异共鸣,跨越了肉体的阻隔,汇入了他即将熄灭的意识深处。
它们无法修复伤势,无法补充能量。
但它们像是一根根无形的线,死死地拽住了他即将飘散的神魂,将他锚定在了“生”的这一边。
……原来,“心”的力量,真的可以传递。
秦守那沉寂的意识核心,微微波动了一下。
一种难以言喻的明悟,在这生死之间浮现。
他一直在用科技侧的思维去理解“心炉”,试图量化、控制、利用它。但它真正的核心,从来不是能量,而是“链接”,是无数意志的共鸣本身!
他不需要去“控制”它,他需要……“融入”它,成为这共鸣的一部分!
放弃抵抗,放弃对破碎肉体的执着,将最后残存的意识,彻底散入那由无数族人信念汇聚而成的、“心炉”的能量场中!
这是一个比自爆引雷塔更加疯狂的念头!意识一旦散开,可能就再也无法凝聚,彻底化为无思无想的能量场的一部分!
但……这是唯一的选择。
赌了。
秦守放开了最后一丝对意识的掌控,任由其被那温暖的、嘈杂的信念洪流冲刷、分解、带走……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当他的意识碎片融入那庞大的信念洪流后,并未消失,反而像是盐溶于水,虽然化开,却无处不在。
他“看”到了据点里每一个人的状态,感受到了他们的恐惧、悲伤、坚韧和希望。
他“听”到了大地深处能量的流动,感受到了“心炉”能量场与这片沼泽之地更深层次的、微弱的呼应。
他甚至能模糊地“触摸”到远方,墨七等人正在亡命狂奔带来的剧烈心跳,以及更远处,那冰冷追猎者的杀意。
他的视角不再是局限于一双眼睛,而是仿佛成为了整个据点的“灵”,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感知着一切。
【核心异变度:27% → 35%!】
【检测到意识上传\/扩散现象……与本地能量场(心炉)深度结合……】
【重新定义能量场:生命-信念网络(初级)】
一种全新的、迥异于机甲系统的操控界面,在他分散的意识中模糊成形。那不是冰冷的数据流,而更像是一种……直觉,一种意念的延伸。
他“想”着需要能量去修复身体。
下一刻,“心炉”的能量场微微调整,更加精准地汇聚起那些散逸的、温和的生命能量,如同母亲的手,轻柔地抚过他破碎的经脉和机甲核心,虽然缓慢,却更加对症。
他“想”着需要警示外围的暗哨。
下一刻,守在据点边缘的一个战士猛地一个激灵,下意识地觉得某个方向似乎有危险,警惕地握紧了武器。(他并不知道,这是秦守分散的意识碎片,结合能量场波动,给他的模糊预警。)
他“想”着要安抚恐慌的族人。
下一刻,那笼罩据点的、由苏萱罗盘和心炉共同维持的宁静力场,似乎变得更加柔和了一些,让众人狂跳的心脏稍稍平复。
他不再是用大脑思考,而是用整个“网络”在思考、在感应、在影响现实!
这是一种无比孱弱却无比新奇的力量。无法直接杀敌,无法移山倒海,却如同空气和水,无处不在,润物无声。
他的肉体依旧重伤垂死,但他的“存在”,却以另一种形式,覆盖并守护着整个部落。
时间在这种奇特的状态下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剧烈的、充满暴戾和贪婪的能量波动,猛地从东南方向冲击而来,将秦守扩散的意识网络狠狠搅动!
墨七他们回来了!身后跟着滔天的杀气!以及……黑石城方向隐隐传来的、愤怒的咆哮和能量碰撞的轰鸣!
祸水东引之计,成了!幽阁的猎手和黑石城对上了!
但墨七他们也付出了代价,人人带伤,气息萎靡。
而那股冰冷的、属于幽阁猎手的杀意,在察觉到黑石城的方向被引开后,竟然分出了一缕,如同附骨之疽,再次锁定了据点,锁定了……那虽然微弱却依旧存在的、“雷煞钢”的残留波动?(秦守重伤,无法完全掩盖)
他们还没放弃!
一道比之前更加隐晦、更加致命的乌光,再次从黑暗中射出,直取被抬回石屋的、毫无反抗之力的秦守!
快!狠!准!根本不给任何喘息之机!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瞳孔中都露出了绝望!
这一次,再没有什么能阻挡了!
然而——
就在那乌光即将洞穿石屋的刹那!
异变陡生!
石屋地面,那些普通至极的石板缝隙中,突然疯狂地钻出无数坚韧的、闪烁着微弱紫光的藤蔓!它们如同拥有生命般,瞬间交织成一面厚实的藤盾,挡在秦守身前!
噗!
乌光深深嵌入藤蔓,阴寒能量爆发,藤蔓迅速枯萎焦黑。但更多的藤蔓前赴后继地涌上,死死缠绕着那根乌黑箭矢!
同时!
石屋角落,一堆看似废弃的、之前试验失败的金属边角料,突然嗡嗡震动起来,然后如同被无形的手操控,猛地飞起,组合成一个简陋却无比坚固的金属支架,哐当一声,挡在了枯萎的藤蔓之后!
咚!
乌光最终耗尽了力量,被层层阻挡,无力地卡在了金属支架中,箭尾兀自颤抖不休。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诡异!仿佛整个据点的死物都在一瞬间活了过来,自发地保护着它们的主人!
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那隐藏在暗处的狙击手,气息也出现了一丝明显的波动和惊疑。
只有意识融入网络的秦守明白。
那不是魔法。
那是他在生死之间,意识扩散后,与“心炉”深度结合,无意识地调动了网络的力量——他之前“想”过催生植物,那些草药就长得更快;他“想”过锻造更好的盔甲,工匠们就时有灵光一现。
而刚才,在极致危机下,整个“生命-信念网络”基于所有族人“保护长老”的强烈共同念头,无意识地、短暂地影响了现实!催生了植物的极限生长,引导了金属的临时组合!
这是一种基于集体潜意识的、奇迹般的微弱干涉力!
“咳咳……”秦守的肉身,在这剧烈波动下,再次咳出黑血,意识网络也一阵紊乱。
但那双缓缓睁开的眼睛里,却燃烧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深邃的光芒。
他找到了。
在绝对的武力差距面前,属于林爪部落的、独一无二的……力量之路。
他看向惊恐的众人,看向远方那冰冷的杀意来源,声音微弱,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通过意识网络,清晰地响在每个族人的心底:
“别怕。”
“我们……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