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鸽镇上那短暂而脆弱的觉醒微光,并未能照亮罗马广袤疆土上迅速弥漫的黑暗。相反,它如同投入汹涌油海的一点火星,非但未能燃起希望之火,反而瞬间被更大的、早已蓄积待发的狂暴能量所吞噬、同化,并助长了其势。
这能量,便是被尼禄与刘混康、吕师囊精心引导并释放的——以“扞卫信仰”为名的宗教狂热。
在各行省的教堂、广场乃至乡间野地,身穿黑袍的教士们(其中不乏真心相信自身在执行神旨的理想主义者,但更多是投机者与内心阴暗的偏执狂)正以前所未有的激情布道。他们挥动着十字架,声音因亢奋而嘶哑刺耳:
“姐妹们!兄弟们!看那蔓延的邪恶!看那与魔鬼撒旦勾结的巫术,正如何侵蚀我们的家庭,毒害我们的孩子,动摇我们对上帝的信仰!”布道者往往从一些无法证实的传闻说起:某个婴儿夭折了,某块田地绝收了,某个男人突然不举了……所有这些个人的不幸与社会的自然弊病,都被简单而粗暴地归因于一个无所不在的、阴险的“女巫”阴谋。
“她们在黑夜中与魔鬼交媾!她们用婴儿的脂肪炼制魔药!她们的目标就是让基督的国度陷入混乱与堕落!”话语越来越骇人听闻,刻意挑动着听众最原始的恐惧与道德洁癖。
而这类布道,尤其吸引了一批特殊的人。他们平日里或许是温顺的工匠、怯懦的农夫、或是道貌岸然的小官吏。但在“猎巫”这面神圣的旗帜下,他们内心潜藏的施虐欲、对性的扭曲好奇(尤其针对那些被视为“放荡”的美丽女性)、以及渴望通过欺凌更弱者来获取权力感的阴暗心理,都找到了绝佳的、甚至是被鼓励的宣泄口。
很快,所谓的“圣母护卫团”、“信仰纯洁兄弟会”等民间狂热团体如雨后毒菇般涌现。他们自行其是,手持十字架与绳索,闯入他们认为“不贞洁”或“行迹可疑”的女性家中,进行“搜查”与“审判”。其行径与暴徒无异:殴打、羞辱、乃至更恶劣的性暴力,都在“净化邪恶”的名义下被公然施行。
教会高层与受其深刻影响的世俗官员,对此大多默许甚至纵容。因为在他们看来,“巫术”的本质确是对上帝秩序的背叛,清除她们是维护基督教社会纯洁性与稳定性的必要之举。更深层的是,这场运动极大地扩张了教会的影响力,将宗教权威渗透到社会最基层的每一个角落,同时,也与尼禄政权试图加强中央控制、转移社会矛盾的意图不谋而合。神圣与世俗的权力,在这血腥的盛宴中完成了勾结与共谋。
大量无辜女性——其中许多只是性格独立、懂得一些草药知识、或是容貌出众易招嫉妒——被拖入地狱。指控无需证据,谣言即是罪证。火刑柱在各地点燃,焦臭的气味混合着狂热的祷告词,构成了一副无比荒诞而恐怖的图景。
在罗马皇宫深处,尼禄听着各地报来的“猎巫功绩”,脸上露出了愉悦的笑容。他面前摆着一盘晶莹剔透的葡萄,他拈起一颗,猩红的果汁在他苍白的指尖溢出,如同血滴。
“看啊,吕卿,刘卿,”他对着阴影中的两位谋士笑道,“人的心灵是多么奇妙的田地。只需播下恐惧与偏执的种子,再浇以一点点神圣的狂热,便能收获如此…丰硕的果实。”
他将葡萄送入口中,细细品味。 “他们以为自己在扞卫上帝,实则是在为我清除不稳定的因素,巩固我的秩序。他们因暴力而产生的快感与负罪感,都需要一个更强大的权威(就是我)来庇护和宽恕。看,权力从未如此…美味而稳固。”
刘混康阴冷地接口:“陛下圣明。阴阳失衡,方能趁乱取势。人心之恶,乃是最佳的燃料。” 吕师囊则更冷静地分析:“此举确能高效整合底层力量,将内部矛盾转向外部假想敌。只是需控制尺度,避免反噬。”
尼禄哈哈大笑,又拈起一颗血红的葡萄。 “反噬?不,这只是开始。让圣律去噬人吧,让狂欢继续。我们需要更多的‘女巫’,更多的火刑,更多的…绝对服从。” 他眼中闪烁着一种艺术家欣赏自己最惊世骇俗作品时的光芒,冰冷而狂热。
“唯有如此,当真正的威胁(比如东方的铁木真,或是那些得到异教军火的叛军)来临时,我的罗马,才会是一具被恐惧和信仰同时淬炼过的、最听话也最锋利的武器。”
皇宫外的世界里,血腥的狂宴正以神圣之名席卷大地。而皇宫内的魔君,正笑着品尝这颗用无数人鲜血与苦难浇灌出的、名为“绝对权力”的血葡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