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仙界光柱的刹那,九元观的轮廓便在云雾中清晰起来。青灰色的殿宇依山而建,飞檐上悬着的青铜铃无风自鸣,铃声里竟裹着人界连星阵的韵律,只是更沉雄,带着岁月沉淀的厚重。
“这铃铛声……”历飞羽侧耳细听,逐月弓的弓弦轻轻震颤,与铃声产生了微妙的共鸣,“和观星台的铜铃像,却又更复杂。”
韩立指尖拂过殿门前的石柱,柱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纹路,初看杂乱无章,细辨却能发现,竟是连星阵在灵界黑煞岛衍生出的变体——当年他在黑煞岛修补残阵时,曾觉得某些纹路过于繁复,此刻对照柱上的刻痕,才惊觉那些“冗余”的线条,原是为了衔接仙界灵力而设。
“不是变体,是完整版。”他忽然想起在灵界时,黑煞岛老阵师说过的话:“此阵残缺万年,传闻上接九天,下连凡尘。”当时只当是夸张,此刻看来,所谓“上接九天”,指的便是九元观。
两人穿过前殿,来到一处布满尘埃的偏院。院中央的石台上,摆着半块断裂的石碑,碑上的字迹已模糊大半,仅能辨认出“护界”“三劫”等字眼。石碑旁的石柜里,整齐码放着数十卷玉简,最上面一卷的封泥上,印着与镇魂玉同源的花纹。
韩立拿起玉简,灵力注入的瞬间,玉简便化作一道流光,汇入他的灵海。无数信息如潮水般涌来——那是九元观历代观主的手记,记载着护界阵的兴衰:
“上古之时,三界灵力贯通,护界阵以人界为根、灵界为干、仙界为冠,镇守魔界入侵的裂隙……”
“万年前,人界连星阵遭劫,灵界阵脉随之断裂,仙界阵冠独木难支,终至残缺……”
“观中秘典记载,需待‘补界者’携镇魂玉归位,以三界锚点灵力重铸大阵……”
“补界者……”历飞羽看着玉简消散的青烟,忽然指向石碑背面,那里刻着一幅简易的星图,图中三颗星辰的连线,与他们在混沌夹层中见到的光轨分毫不差,“原来从一开始,就不是我们找到阵,而是阵在等我们。”
正说着,偏院的门被推开,一个身着灰袍的老者缓步走来。老者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目光落在韩立手中的镇魂玉上时,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总算来了。”
“前辈是?”
“九元观最后一任观主,守着这残阵等了三千年。”老者抚过石碑上的刻痕,指尖灵力流转,那些模糊的字迹竟渐渐清晰,“你们在人界布的连星阵,看似是临时起意,实则是激活了沉睡的阵根;在灵界修补的残阵,是接回了断裂的阵干;如今到了仙界,该让这阵冠重新舒展了。”
他从袖中取出一枚青铜钥匙,钥匙柄上的纹路与韩立在灵界黑煞岛找到的阵旗残角完全吻合:“这是开启主阵室的钥匙。主阵室的石壁上,刻着护界阵的总纲,只是……”老者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怅然,“总纲最后三页,早在万年前便已遗失,传闻与沈阁主有关。”
“沈阁主?”韩立与历飞羽同时一惊。
“便是人界万法阁那位沈前辈。”老者引着他们往观后走去,“万年前她曾来九元观,带走了总纲最后三页,说要去人界找补全阵法的‘人间烟火气’,此后便杳无音信……直到你们带着连星阵的气息出现,我才明白,她要找的,原是这个。”
主阵室藏在九元观最深处的山腹里,石门上刻着完整的护界阵总纲,只是末尾处果然缺了一大块,边缘的凿痕崭新,像是刚被人挖去不久。而在空缺处的下方,有人用指尖灵力刻了一行小字,笔迹娟秀,正是沈阁主的手笔:
“阵法终需落地,方得生气。”
“落地……生气……”历飞羽忽然想起北境的沙枣林,想起牧民们在阵珠旁埋酒的习俗,想起孩子们用石子模仿的星纹,“她是说,阵法不能只靠灵力,还得有……人间的牵挂?”
韩立望着那行小字,忽然将镇魂玉按在石门的凹槽处。玉身嵌入的瞬间,整座山腹剧烈震颤,石门上的总纲纹路亮起,那些原本断裂的线条,竟顺着玉光延伸,与他灵海中的连星阵记忆、灵界残阵图谱交织在一起。
更奇异的是,当他想起北境的沙枣粥香、灵界黑煞岛的渔火、仙界九元观的铜铃声时,那些延伸的线条上,竟开出了细碎的光花——像沙枣花,像礁石上的海苔,像殿宇旁的青苔。
“补全了!”老者惊呼,“沈阁主说的‘生气’,原是这些藏在记忆里的人间痕迹!”
石门缓缓开启,主阵室中央的石台上,悬浮着一枚与镇魂玉大小相合的凹槽。韩立将玉嵌入其中,刹那间,三界的灵力顺着总纲纹路流转,人界的暖黄、灵界的苍蓝、仙界的金芒在阵室中交织,最终凝成一道贯通天地的光柱,直冲云霄。
光柱中,隐约可见北境的连星阵在发光,灵界黑煞岛的礁石阵在共鸣,而九元观的护界阵总纲,终于补齐了最后一块拼图。
“接下来,该去会会那些魔界余孽了。”韩立握紧清玄剑,剑身映着流转的光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锋利。
历飞羽搭上灵箭,箭尖的光与光柱融为一体:“从人界到仙界,跑了这么远,也该让他们尝尝,我们攒了三界的力量。”
老者站在石门旁,望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光柱中,忽然对着空荡的阵室笑道:“沈阁主,你看,这人间的烟火气,果然能撑得起天地的重量。”
山腹外,青铜铃的鸣声愈发清亮,混着人界的风、灵界的浪、仙界的云,在三界之间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