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防卫城辖区,郊外,七城债务处理公司下方。
地下室,一个年轻男人正摊在地上,呼吸微弱,如同烂泥。
他是一位二阶武者,因为赌博欠了公司的债,被打断手脚,监禁于此。
作为一名与联邦黑暗面有充足接触的武者,他当然明白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
他会成为耗材,为圣血派萃取出足够的气血精华,然后生命本源被抽空,干瘪的死去。
男人的眼中满是绝望,但他并不打算就这样接受自己的命运。
他千辛万苦从社会底层爬到武馆学徒,最后成为小有成就的武者,靠骗,靠狠,靠忍,靠背叛……可唯独没有自暴自弃。
哪怕此刻他对赌博这个恶习无比后悔,对被自己坑骗的家人无比愧疚,他也不会为了这些负面的情绪而心怀死意。
望着头顶那盏昏黄摇曳的电灯,男人拼命转动头脑,试图找出一线生机。
但只是徒劳,他的手脚已断,没办法做出有效的行动,并且他也清楚,自身的那点价值远远比不上一份萃取完毕的气血精华。
越是思考,绝望的感觉就越是强烈,求生的本能不断在这黑暗的心情中挣扎,让他不至于落入虚无。
哒。
哒。
哒。
仿佛告死的钟声敲响。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男人感觉心脏骤然收紧,身体一阵闷疼,恐惧充斥了内心。
活下去!
我必须——活下去!!!
他在心中大声嘶吼,身体却忍不住地颤抖,因为那脚步声已经到达门前。
是了,他们的目标,是自己!!
钥匙插入门栓的声音漫不经心地响起,男人只觉得精神收紧,那极其短暂的一瞬间,却仿佛永恒。
强烈的求生欲望在此刻奔涌,他的心脏剧烈跳动,精神上的呼喊仿佛要突破到现实。
就在门外那人推门而入的那一刻,一颗无色的晶体突然浮现,它似乎感应到了男人的求生意志,青绿色的光芒将整个房间照亮。
模模糊糊间,男人看见了一尊慈悲的神明,祂生着鹿角,有着三对手臂,手臂上生着红色的眼睛。
那神明向他投来瞥视,祂拈指,身上的叶片无声脱落,一滴金黄的露珠随之落下,磅礴的丰饶能量跨越无数光年降临。
滴——答——
仿佛浓糖落入水中,甜蜜而清澈的味道被声音传递。
金黄的麦穗悄然落下,化作嫩苗迅速生长。
簌——簌——簌——
幻视着麦浪起伏,男人只觉得全身上下焕发了无穷生机。
“令诸有求,皆有所得。”
宏大而慈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接着,男人就发现被打断的手脚已经重新长好。
他还没对身体的恢复欣喜若狂,一股发自内心的渴望就悄然盖过理智。
更多!我可以要得更多!
贪婪的本能显现,更澎湃的生机随之而来。
那金色的麦浪疯狂起来,它们升高,它们成长,它们遮云蔽日!
“这……这是——”
庞大的生命力轰然灌注,男人只觉得每一个细胞都接受了洗礼,它们共鸣、升华,一齐跃往更高的生命形态。
流动的血液如同江河奔流,每一寸皮肤都坚韧如树皮,骨骼节节结晶变得无比坚硬,内脏变得更加强健有力,无形的量子器官缓缓成型……
暴涨的力量几乎冲碎了男人的理智,他本能地感到不妙,面色狰狞地嘶吼出声——
“停……停下,不要再来了,我会——”
那恐怖的变化还在继续,他的血肉开始不受控制的增长,原本高度分化的肌肉组织被还原成了干细胞,接着,它们跨越了生物划分中的动物和植物的界限,开始向另一个方向演化。
坚韧的结缔组织转变为植物的保护组织,内部的肌肉组织成为了机械组织和薄壁组织,遍布全身的毛细血管变成了植物的输导管。
难以计量的枝条从他身上延伸,跟随着混乱而贪婪的意志,袭击着面前的每一个活物,要将他们化为养分。
求生欲望强烈的男人,他的意志终究没有经受住丰饶命途的考验,贪婪的索求让他失去理智。
在命途力量的冲洗下,他彻底失去了人类的形体,成为了挥舞着藤蔓的捕食者,成为了不死的……怪物。
几乎是一瞬间,整个地下室就被疯狂生长的藤蔓挤爆,那些为债务公司工作的打手,和那些因为各种原因被抓来的“耗材”,在恐惧与哀嚎声中被贪婪的藤蔓吞噬。
很快,脆弱的水泥板彻底无法承受植物的体量,它们在不断的撞击下破碎,这些植物终于突破地下的束缚,将触手伸到了地上的公司本部。
白天那个前往武校讨债,最后又落荒而逃的女人,原本正在与同伴恶毒地商量着报复的计划,但巨大声响打断了她的思路,让她忍不住咒骂出声:
“叫什么叫啊?你全家被雷劈了啊叫叫叫?再叫把你送到火葬场收骨灰。”
“你吼什么吼啊!外面是——怪物啊!啊啊啊啊——!!!”
门外远远传来气恼的声音,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这声音很快就被凄厉的惨叫代替,这让女人感到一阵不安。
一边低声咒骂着,她一边小心翼翼退到呆滞的同事身后,眼睛四下寻找,为自己规划逃生通道。
然而,那人口中的怪物不是吃人的凶兽,牺牲队友换取求生时间的想法没有意义,因为即将破门而入的,是铺天盖地的……孽物。
几乎是大门破开的一瞬间,女人就将同事向前一推,头也不回地跑向窗户。
望着下方十几米的高度,她有些犹豫,而这犹豫让她丧失了最后的逃生时机。
一股强大的力量从背后传来,她立刻感到一阵剧痛,生命的本源迅速流失,被称为怪物的存在,正贪婪地掠夺着她的生命力。
将武者当做耗材和养料的圣血派信徒,在这一刻,终于体会到那些武者的感受。
无法抑制的剧痛,和生命流逝的虚无感让她惨叫出声,悲惨的声音象征着尖利口舌的终局。
“啊啊啊啊——!!!”
所有的泼辣、阴狠、能言善辩化为了一声声无意义的惨叫,所有恶毒和阴险的心思沉入痛苦的泥沼。
最终,在一片寂静中,女人死去了。
她的身体随风飘散,成为了毫无生命的尘灰。
当魔化植物将债务公司最后一个活人杀死,端木昊南的命途真身才姗姗来迟。
他皱着眉头,巡猎的直觉告诉他,这里已经不存在任何的仇敌,甚至,连活着的生命都没留下。
然而,面前浮动着金色纹路的植物却让他有些心悸,看到植物在将楼房彻底穿透、轰塌后,他心中的警觉更是高到极致。
“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忍不住喃喃道。
这时,藏于他体内的命途晶石发出轻微的嗡鸣,一股信息出现在他脑海中。
“畸变?一些特殊的命途行者在升格失败后所转化的怪物……这样吗,看来,命途晶石不仅是一种恩赐,也象征着危险啊……”
这样说着,少年突然感到一股发自内心的……恨意?
巡猎命途的力量告诉他,张开双手,调动力量,引弓射箭……
诛杀……丰饶孽物!!!
一股无形的意志降临,让他不由自主地张开手臂,做出拉弓射箭的样子。
接着,蓝色的光芒凝聚,命途的力量剧烈波动,一个巨大的、带着审判意志的蓝色半人马虚影出现在他身后。
在弓箭发射的一刹那,无意识间,少年的呼喊与命途的咆哮交织在一起,一道饱含坚定意志的声音在空气中回响——
“巡猎之型——帝!星!君!临!制!穹!桑!”
巡猎的力量在那一刻被彻底引动,蓝色的光矢带着决绝的意志直射而出。
空气在悲鸣,群山在震颤,那肆意生长的植物仿佛遇到了天敌,不顾一切地向地下逃遁。
然而,无用,巡猎的意志已经将它锁定,那带有绝灭意志的光矢降临,瞬间在地面上轰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
而魔化的植物,在这一击下化为灰烬,彻底成为虚无。
悬浮在半空中,少年的真身呆滞了许久,才缓缓回过神来,与此同时,体内的命途晶石向他发出了提示。
“获得了新的命途之型?”
“新的巡猎之型……”
“还有丰饶之型……丰饶众生,一法界心?”少年轻轻念出那个名字,体内的命途晶事却剧烈嗡鸣起来。
体内的两个巡猎之型和唯一的丰饶之型发生共鸣,真身的形态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原本厚重的乌光重甲变得贴身而修长,隐隐约约能看出肌肉纹路,金色和蓝色的光纹在其上交织。
腰上多出一把精致的木剑,剑身缠绕着细小的荆棘,头盔变成了面具和兜帽,竹编的斗笠将它们覆盖,一件散发无限生命气息的蓑衣在身后随风微扬。
远远看去,像是武侠小说里的侠客出现在了现实。
跟随着直觉,少年说出了这个形态的名字。
“交错真形——长生陌客。”
……
远方,陈星衍收回了观看的目光。
男人得到的命途晶石由他投放,端木同学的到达也是经由他的引导。
为免伤及无辜,他早已将地下室里那些被迫负债、被强抓抵债的人员全部传送了出去。
此刻,第七防卫城的武巡司总部,想必正忙得不可开交。
抛了抛手中的晶石,他轻声说道:
“阎王叫你三更死,绝不留人到五更。”
言出,必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