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玉轩内,夜凉如水。自那场血色的噩梦惊醒后,苏婉清胸腔里那股为瑞儿复仇的火焰,便再也无法压抑,灼烧得她日夜难安。她必须找到小玉,那个可能参与残害世子府其他子嗣的关键人证。找到她,不仅能撕开苏玉华伪善的面具,更是祭奠瑞儿在天之灵的第一步!
孙婆子如今已是她埋在锦瑟院最深的一颗钉子,对苏婉清死心塌地。借着一次“偶然”的机会,孙婆子提了壶劣酒,寻到了看门的老张头。几杯黄汤下肚,孙婆子唉声叹气,状似无意地提起当年世子妃身边那个“厉害”的丫鬟。
老张头醉眼朦胧,被孙婆子几句好话捧着,模糊的记忆被撬开了一道缝:“哦……你说那个眉尾有颗红痣的丫头啊……啧,是叫小玉吧?厉害着呢!那张嘴,跟刀子似的,在府里横着走,除了娘娘和钱妈妈,谁的面子都不给……后来,不知怎的,就没了踪影,许是配人了?还是……”
信息虽模糊,但“左侧眉尾有红色痣”、“性格泼辣”这两个关键特征,如同黑暗中擦亮的火星。
苏婉清闭目凝神,前世八年鬼魂生涯中,如同一个无声的旁观者,看尽了世子府的众生相。她对人物神态、细节的捕捉,早已超越了寻常画师。她铺开宣纸,研磨提笔,凭借孙婆子的描述和记忆中模糊的轮廓,屏息勾勒。
片刻后,一个栩栩如生的少女画像呈现于纸上。女子约莫十六七岁年纪,眉眼间带着一股市井的泼辣与精明,最醒目的,便是左侧眉尾那颗小小的、殷红的痣。画中人的眼神,仿佛正带着几分挑衅与算计,直视观者。
苏婉清小心吹干墨迹,将画像仔细卷好,密封。当夜,便由云翠冒着细雨,悄悄送去了云默在京中的私宅。
如今的云默,早已非昔日吴下阿蒙。凭借苏婉清提供的点子和资金,他名下的铺面已扩展至五家,涉及绸缎、杂货、南北货等多个行当,在京城商界已是小有名气的“云掌柜”。他手中不仅掌握着庞大的客流与货流,更暗中培养了一批忠心耿耿、身手不凡的心腹,专门处理一些不便明言之事。
收到妹妹云翠送来的密信和画像,云默神色凝重。他在购置下这处宅院,真正拥有立锥之地的那天,便曾在院中对着苏婉清所在的方向立下重誓:此生肝脑涂地,报效东家知遇之恩。如今,东家有所托,更是涉及血海深仇,他岂敢怠慢?
他立刻唤来两名最为机警且擅长追踪查访的心腹,将画像递过,沉声吩咐:“秘密寻找画中女子。姓名可能为‘小玉’,约六七年前曾在世子府当差,性格泼辣,左侧眉尾有红痣是其最大特征。推算年纪,如今应在二十一二岁左右。记住,绝不可走漏半点风声,尤其是不能惊动将军府和世子府的人。动用一切能动用的关系,暗访京城及周边州县的人牙子、暗门子、乃至……义庄坟场,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到尸骨或确切下落!”
两名心腹领命,悄然隐入京城错综复杂的街巷与人流之中。
时间一日日过去,漱玉轩内,苏婉清表面依旧沉静,每日读书、习字、打理那几盆长势喜人的兰草,仿佛对外界一无所知。但只有贴身伺候的云翠知道,小姐捻着书页的指尖时常久久不动,望着窗外出神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每隔几日,云默那边便会有消息通过云翠传来。起初还有些模糊的线索,比如某个人牙子似乎对画像有点印象,某个暗门的老鸨说几年前好像有过一个眉梢有痣的姑娘,但性子太烈没留住……
然而,每一次深入的追查,最终都指向了死胡同。要么是认错了人,要么是线索中断,那个曾经在世子府“横着走”的小玉,就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消失得无影无踪。京城、京畿州县,乃至通过商路往南北方稍远些的地方打探,皆无所获。
漱玉轩内,苏婉清听完云翠的低声禀报,缓缓放下手中那卷《本草纲目》。她走到窗边,秋雨正淅淅沥沥地敲打着窗棂,带来阵阵寒意。
压力,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在她的心头。
找不到小玉,就意味着失去了一个可能直接指证苏玉华残害子嗣的最有力人证。苏玉华做事如此滴水不漏,连一个可能知晓内情的贴身丫鬟都能处理得如此干净,其心机之深、手段之狠,可见一斑。
难道这条路,真的走不通了吗?
不!
苏婉清猛地攥紧了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一个人,绝不可能凭空消失!尤其是小玉那样性格鲜明、并非毫无存在感的人。如此彻底的抹除,反而证明了苏玉华的心虚和此事的重要性!
她转身,目光锐利地看向云翠,声音虽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告诉你哥哥,不要停!加大力度,扩大范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那我们就查她是怎么‘消失’的!重点关注六七年前,京城及周边是否有身份不明的年轻女尸被发现,或者是否有突然暴病身亡、草草下葬的丫鬟记录!还有,当年与世子府、将军府有往来的人牙子,一个一个重新细查!银子不是问题,务必撬开他们的嘴!”
云翠被小姐眼中那簇冰冷的火焰灼了一下,心中一凛,连忙垂首应道:“是,小姐!奴婢这就去传话。”
苏婉清重新望向窗外迷蒙的雨幕,眼神穿透雨丝,仿佛看到了那座金碧辉煌却藏污纳垢的世子府。
线索虽陷入迷雾,但她的决心,从未如此刻般坚定。苏玉华,你越是想要掩盖,破绽就越是明显。就算掘地三尺,我也定要将小玉找出来,让你为你所做的一切,付出应有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