湾仔警署那扇沉重的铁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关上，清晨微凉的空气带着自由的味道涌入肺腑，也暂时驱散了审讯室里那股消毒水和绝望混合的窒息感。林峰站在警署门口的石阶上，眯起眼适应了一下刺眼的晨光。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在简单消毒包扎后依旧隐隐作痛，尤其是右拳，裹着厚厚的纱布，像戴了一只笨拙的拳套，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牵扯着撕裂的痛楚。但更沉重的是心头那股挥之不去的阴霾——黄启发那双如同毒蛇般阴冷的眼睛，以及那赤裸裸的招揽和潜藏的威胁。
“峰哥！”一个熟悉又带着惊喜的声音传来。
林峰转头，看到刀仔明正拄着一根简陋的拐杖，一瘸一拐地快步走来，脸上还带着伤后的青紫和肿胀，但精神头明显好了许多，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激动。“明仔？你怎么出来了？医生不是说你要多躺几天？”林峰有些意外，昨晚刀仔明可是被救护车拉走的，伤势不轻。
“死不了！只是肋骨骨裂，内出血止住就没大事了！”刀仔明咧嘴一笑，牵动了脸上的伤，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但眼神却亮得惊人，紧紧抓住林峰的手臂，“峰哥！你太威风了！拳馆里的事都传开了！一个人放倒烂鬼华十几个手下，捅穿烂鬼华肩膀，连大只广都被你打跪在圈里！现在全洪安…不，整个铜锣湾都在讲你！说你是洪拳宗师再世！”他的语气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崇拜和后怕，“警察没有为难你吧？”
“例行问话而已。”林峰摇摇头，不想多谈警署里的事情，目光扫过刀仔明打着绷带的胸口和手臂，“真没事？别死扛。”
“真没事！”刀仔明拍着胸脯保证，又疼得龇牙咧嘴，“峰哥，依家点算？烂鬼华被警察关起来了，要告他非法持枪，添叔他们也都放出来了。社团…社团现在全乱套了。”
林峰目光沉静。老鬼添被放出来不奇怪，动枪的屎盆子扣在烂鬼华头上，洪安算是“受害者”。但社团内部的暗流，恐怕才刚刚开始涌动。他正想说什么，一辆黑色平治轿车无声地滑到警署门口停下。车窗降下，露出一张英俊却带着几分江湖气的脸庞，眼神锐利如鹰。
是陈浩南的头马，大天二。
“林峰？”大天二的目光在林峰身上扫过，尤其在缠着厚厚纱布的右拳上停顿了一下，最后落在他脸上，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南哥要见你。上车。”
陈浩南！
林峰心中一凛。这位洪兴在湾仔的堂主，真正的实权人物，终于注意到他了。
刀仔明紧张地抓紧了林峰的胳膊。林峰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安心，然后对大天二点点头，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刀仔明犹豫了一下，也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坐进了后排。
平治车平稳启动，驶离警署。
车内气氛有些沉默。大天二从后视镜看了林峰一眼，语气听不出喜怒：“昨晚的事，南哥都知道了。打残花柳强，打跪大只广，一个人顶住烂鬼华二十几人围攻，最后捅穿烂鬼华…身手不错。”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烂鬼华是金毛虎沙蜢派到湾仔插旗的马仔之一。你把他打废了，等于直接打沙蜢的脸。”
金毛虎沙蜢！东英五虎之一！林峰心头微沉，知道麻烦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大。
“南哥是什么意思？”林峰直接问道。
大天二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到了你就知道了。”
车子很快驶入铜锣湾一处高档住宅区，在一栋临海的复式公寓楼下停住。大天二领着林峰和刀仔明上楼，敲开了一扇厚重的实木门。
门内是一个视野极佳的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波光粼粼的维多利亚港。陈浩南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休闲裤，正背对着门口，看着海景。听到声音，他缓缓转过身。他的面容依旧英俊，但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冷峻。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瞬间锁定了林峰。
那股无形的压力，比黄启发更甚！这是久居上位、手握生杀大权带来的气场。
“南哥。”林峰微微颔首。刀仔明更是紧张得大气不敢出。
陈浩南的目光在林峰缠着纱布的右手上停留片刻，又看了看狼狈的刀仔明，最后回到林峰脸上，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坐。”
林峰依言坐下。刀仔明局促地站在一旁。
“昨晚的事，大天和我讲了。”陈浩南走到吧台，给自己倒了杯水，靠在吧台边，目光依旧落在林峰身上，“你打残花柳强，捅穿烂鬼华，等于直接同沙蜢开战。你知不知道沙蜢是谁？”
“东英五虎，金毛虎沙蜢。”林峰回答。
“不错。沙蜢这个人手段狠辣、做事不择手段，手底下亡命之徒多。”陈浩南喝了一口水，“你应该知道，惹到了他，洪安保不住你。”
林峰沉默。他知道陈浩南说的是事实。老鬼添那个老狐狸，昨晚就想把他推出去顶雷。
“不过，”陈浩南话锋一转，眼神锐利起来，“你的身手，我看中了。”他放下水杯，走到林峰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老鬼添让你扎职做洪安的红棍？哼，洪安谁做红棍，可不是老鬼添一个人说了算。”
林峰心中一动，明白正题来了。
“洪安是洪兴在湾仔的附庸，洪安的红棍，最终是要洪兴湾仔的堂主点头。”陈浩南盯着林峰的眼睛，“长乐帮的十三，刚刚扎职做了双花红棍，风头正盛。但他的地盘和我们湾仔搭界，还经常踩过界。”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冷意：“十三这个人太嚣张，以为做了双花红棍就不用给洪兴面子。我不想和他全面开战，但我要他知道，湾仔，还轮不到长乐帮只手遮天。”
陈浩南的目光如同两把冰冷的刀子，刺向林峰：“你够胆，够狠，身手够好。我要你出手，敲打敲打长乐帮！但不要动十三本人，只要搞到他肉疼就行！扫平他在湾仔的场子！要狠！要快！要让全湾仔都知道，和洪兴作对，和我陈浩南作对，没有好下场！”
扫长乐帮的场！目标直指十三哥的手下！
林峰心头一震。这既是投名状，也是催命符！扫十三哥手下的场子，无疑是在这位新晋双花红棍的脸上狠狠扇耳光！这绝对会引来疯狂的报复！但这也是他唯一能在陈浩南这里获得认可，真正坐稳洪安红棍位置的机会！同时这也是傍上陈浩南这棵大树的机会，只有这样才能让沙蜢投鼠忌器，不会派人报复自己。
陈浩南看着林峰变幻的神色，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做得到吗？做得到，洪安红棍的位子，我陈浩南撑你！沙蜢的麻烦，洪兴帮你顶住！但如果做不到…”他没有说下去，但眼中闪过的那一丝寒光，比任何威胁都更有分量。
刀仔明在后面听得心惊肉跳，紧张地看着林峰。
林峰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波澜。他没有选择。想要在这个吃人的江湖活下去，想要完成系统的任务往上爬，陈浩南这座靠山，他必须靠上去！至于十三哥的报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抬起头，迎上陈浩南锐利的目光，眼神中没有丝毫退缩，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南哥要我扫哪个场？”
陈浩南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够胆识！他走到茶几旁，拿起一份薄薄的文件丢给林峰：“长乐帮在湾仔外围，主要有三个揸fit人（头目）帮十三看场。一个叫‘大丧’，在砵兰街有几间马栏（妓院）和地下赌档；一个叫‘花柳超’，管骆克道几间走私水货的铺头；最后一个叫‘盲忠’，负责收数（收债），最是凶恶。我要你三日之内，扫平这三个地方！我不管你用什么方式，我只要看到结果！”
文件里是三个目标人物的照片、常出没地点以及他们主要看管的几个场子的地址，信息相当详尽。
“记住，最好不要搞出人命。但一定要狠！要让十三知道痛！”陈浩南最后强调。
“懂。”林峰收起文件，只回了一个字。
“大天，东西。”陈浩南对大天二示意。
大天二拿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塞到林峰手里。入手沉甸甸的，里面是钞票。“这是活动经费，五万块。人手，你自己想办法，是从洪安找还是花钱雇人，我都不管，我只要结果。”陈浩南的语气不容置疑。
林峰捏紧了信封，点点头，不再多言，带着刀仔明转身离开。
走出陈浩南的公寓，刀仔明才敢大口喘气，后背都被冷汗湿透了。“峰…峰哥，真要去扫长乐帮的场子？”他声音都在发颤。十三哥这位新晋双花红棍的凶名，在底层烂仔中如同噩梦。
“没得选。”林峰的声音很平静，目光却锐利如刀，“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掂量着手里的信封和文件，心中飞快盘算。五万块，不多不少。招兵买马不够，但收买情报、买点家伙、安顿几个敢打敢拼的核心足够了。洪安现在人心惶惶，老鬼添靠不住，大只广废了，正是他拉拢人心、建立自己班底的机会！
他没有回洪安那间充满霉味的拳馆，而是带着刀仔明直接去了附近一家不起眼的茶餐厅。要了个包间，点了些吃的。
“明仔，洪安里面，有哪些兄弟是敢打敢拼，又和老鬼添、大只广不对付的？”林峰一边吃着叉烧饭补充体力，一边问道。
刀仔明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峰哥这是要组建自己的班底了！他精神一振，忍着伤痛，压低声音：“有！‘飞机’！峰哥你记得吗？以前和我一起在码头搬过货，一根筋，拳头够重，还不怕死！还有‘东莞仔’，拳脚了得，有勇有谋，不过长期被大只广打压，郁郁不得志！还有个叫‘阿霆’的后生仔，手底下有七八个细佬，都事敢打敢杀的愣头青，不过没钱没势，经常被条子抓进去蹲…”
林峰默默记下这几个名字。“帮我联系他们，就说我林峰今晚八点，在避风塘旧码头等他们。想出人头地的，就来。”他将牛皮纸信封里的钱抽出两沓，塞给刀仔明，“这两万，你拿着。一万你拿去把住院费交了，剩下的，帮我买几把开山刀，和几根钢管。记住，要快，更要低调。”
刀仔明接过厚厚一叠钞票，手都有些抖，重重点头：“峰哥放心！我即刻去办！”
夜幕降临，铜锣湾避风塘旧码头。
废弃的集装箱堆叠成一片钢铁丛林，海风带着咸腥味呼啸而过，远处市区的霓虹璀璨，更衬得此地荒凉而隐蔽。
林峰靠在一个集装箱上，右拳的纱布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显眼。他闭目养神，调整着呼吸，感受着体内奔流的气血和熟练境洪拳带来的力量感。今晚的行动，凶险万分，他需要保持在最佳状态。
脚步声由远及近。刀仔明领着三个人快步走来。
为首一人身材不算特别高大，但肌肉精悍，眼神凶狠，走路带风，正是“飞机”。他身后跟着一个留着寸头、眼神锐利如鹰的青年“东莞仔”。最后面是一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但眉宇间带着一股桀骜不驯戾气的年轻人“阿霆”，他身后还跟着七八个同样年轻、眼神凶狠的小弟。
“峰哥！”飞机看到林峰，眼神一亮，带着毫不掩饰的敬佩和兴奋。昨晚林峰的凶名早已传开。
东莞仔则显得沉稳一些，只是对林峰点了点头，目光扫过他缠着纱布的右手，带着一丝探究。
阿霆和他身后的小弟们则好奇又带着点敬畏地看着林峰，这个一夜之间名震湾仔的猛人。
“坐。”林峰指了指地上几个倒扣的破木箱。没有寒暄，他直接进入主题，将陈浩南的要求和扫场的目标简要说明，最后目光扫过众人：“南哥要撑我扎职洪安红棍。这次行动，就是我的投名状。扫长乐帮十三哥的手下大丧、花柳超、盲忠的场！不能搞出人命，但要狠！要快！要打到十三哥肉痛！做得好，以后跟我，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没胆子的，现在可以走，我就当没见过你。”
寂静。只有海风的呼啸。
“干！搏一搏，单车变摩托！”飞机第一个低吼出声，眼中燃起凶光，“峰哥，我飞机跟你干！”
“我东莞仔受够了窝囊气了！峰哥，我跟你！”东莞仔也沉声道。
阿霆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中闪烁着野心的光芒：“霆仔我烂命一条！既然峰哥给机会，我和我的兄弟，跟你干！”
他身后那七八个小弟也齐声低吼：“跟峰哥！”
“好！”林峰眼中寒芒一闪，将刀仔明买来的几把闪着寒光的开山刀和几根沉重的钢管分发给众人，“家伙收好！第一站，砵兰街，‘大丧’的‘金凤凰桑拿’和地下赌档！出发！”
夜色掩护下，一行十余人，如同出闸的恶狼，悄无声息地融入铜锣湾繁华背后的阴影之中，目标直指长乐帮十三哥麾下头号打手——大丧的财源重地！
砵兰街，霓虹闪烁，脂粉气混杂着劣质香水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金凤凰桑拿”的招牌闪烁着暧昧的粉红色光芒。旁边一条不起眼的后巷，是通往地下赌档的暗门。
林峰带着人，没有走正门，而是直接绕到后巷。两个叼着烟、吊儿郎当的看场马仔正靠在墙上吹水。
“喂！做咩…”一个马仔刚开口喝问。
“做你老母！”飞机如同猎豹般窜出，手中的钢管带着风声狠狠砸在那马仔的膝盖上！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伴随着凄厉的惨叫！
另一个马仔惊得烟都掉了，刚想转身跑，东莞仔的刀背已经狠狠劈在他的后颈上！那马仔哼都没哼一声，软软倒地。
干净利落！林峰看都没看倒地的两人，一脚踹开暗门，率先冲了进去！
门后是一条向下延伸的狭窄楼梯，尽头是一个烟雾缭绕、人声鼎沸的地下赌档。骰子声、牌九碰撞声、赌徒的吆喝声混作一团。十几个看场的马仔分散在赌档各处。
“你们想干嘛？”靠近楼梯口的两个马仔看到林峰等人杀气腾腾地冲下来，脸色一变，手摸向腰间。
“洪兴扫场！不想死的都趴到地上！”林峰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他左手反握开山刀，刀背向下，整个人如同猛虎下山，直接撞入人群！
目标明确——赌档中央那张最大的牌九台！大丧通常就坐镇在那里抽水！
“反了！谁那么大胆？！”一个满脸横肉、胸口纹着下山虎的光头壮汉猛地从牌九台后站起，正是大丧！他怒吼一声，抓起手边一根沉重的棒球棍就朝林峰扑来！他身边的几个心腹马仔也纷纷抽出砍刀铁棍，嚎叫着围了上来！
“拦住他们！”林峰对身后的飞机、东莞仔吼道，自己则迎着大丧冲了上去！他没有用武器，因为陈浩南交代过不能搞出人命。
铛！
大丧的棒球棍势大力沉地砸落！林峰不闪不避，左臂肌肉贲张，一拳打在棒球棍上！巨大的力量震得林峰手臂发麻，但他脚下生根，纹丝不动！同时，受伤的右拳如同毒蛇般闪电探出，一记凶狠的洪拳标指，直戳大丧因发力而暴露的咽喉！
大丧吓得亡魂皆冒，拼命后仰躲闪！标指擦着他的喉结划过，留下一条火辣辣的血痕！
“吼！”大丧又惊又怒，棒球棍横扫千军，试图逼退林峰！
林峰眼神冰冷，步法如鬼魅般侧滑，险险避开棍风。在身体移动的同时，左手握成手刀状由下而上，一个刁钻的撩击！狠狠砸在大丧持棍的手腕上！
“呃啊！”大丧手腕剧痛，棒球棍差点脱手！
林峰得势不饶人！贴身紧逼！洪拳近身短打的精髓爆发！左肘如枪，狠狠撞在大丧心口！同时右脚闪电般踢出，精准命中大丧支撑腿的膝盖外侧！
大丧只觉得心口一闷，眼前发黑，膝盖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庞大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单膝跪倒在地！
“丧哥！”周围的心腹马仔见状目眦欲裂，想要冲过来救援。
但飞机、东莞仔和阿霆带着人已经和其他的看场马仔混战在一起！飞机如同疯虎，钢管舞得虎虎生风，专门砸人关节！东莞仔刀法狠辣，刀背专劈人手腕脚踝！阿霆带着他那帮年轻气盛的小弟更是如同初生牛犊，悍不畏死，下手极其凶狠！一时间，赌档里惨叫声、怒骂声、器物破碎声响成一片！赌徒们吓得抱头鼠窜，桌子椅子被掀翻，筹码和钞票散落一地！
林峰看都没看混乱的四周，冰冷的眼神锁定跪在面前、痛苦喘息的大丧。他抬起左脚，用沾满泥污的鞋底，狠狠踩在大丧完好的那条腿膝盖上！缓缓用力下压！
“啊——！！！”大丧发出杀猪般的凄厉惨嚎，膝盖骨在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中扭曲变形！
“同十三哥讲，”林峰俯下身，声音如同九幽寒风，清晰地灌入大丧因剧痛而扭曲的耳中，“回去告诉十三哥，他是牛叉，但请他回长乐帮牛叉。湾仔，不是他能染指的地方。今天断你一条腿，下次就要断你四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