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沐刚踏出苏贵妃的寝殿门槛,殿内那股甜得发腻的熏香还缠在衣角,心里面却跟揣了团烧红的炭似的,烫得慌。她太清楚苏贵妃的性子——表面笑得软和,背地里能把人骨头都嚼碎了,今日没讨到好,绝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脚刚沾到宫道的青石板,就有个尖嗓子像掐着嗓子的公鸡似的冲过来。“哟!这不是沐姑娘吗?走这么急,是把贵妃娘娘宫里的宝贝揣怀里了?”
沐沐脚步一顿,回头就见个矮胖的小太监,踮着脚凑上来,袖口还沾着块绿豆糕的渣子,眼神斜睨着,满是挑衅。这是苏贵妃宫里的贴身太监小禄子,平时仗着主子势,在宫里头没少欺负人。
“公公这话可不敢乱说。”沐沐声音没起伏,眼神却冷得像冰碴子,扫过小禄子的脸时,他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脖子,“我奉皇后娘娘的令出宫办事,若是公公觉得我有问题,大可以去养心殿跟皇上禀明,何必在这儿拦着路?”
小禄子被噎了一下,脸上的肉抖了抖,想起苏贵妃的吩咐——务必要给沐沐添堵,最好能把她扣下来,便又硬着头皮往前凑了凑:“你少拿皇后娘娘压我!谁知道你在贵妃娘娘宫里做了什么猫腻……”
话没说完,就有个温和的声音插了进来:“小禄子公公,这么大火气做什么?”
沐沐抬头,见教书先生手里捏着本线装书,书页卷了边,长衫下摆沾了点尘土,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他快步走过来,挡在沐沐身前,笑着对小禄子说:“沐姑娘是我故友之女,性子最是端正不过,许是有什么误会。再说了,这宫道上人来人往的,传出去倒显得公公你不懂规矩了。”
小禄子瞅着教书先生,心里犯怵。这位先生虽没实权,却常给几位皇子讲学,连皇上都敬他三分,真得罪了,苏贵妃也未必会护着自己。他撇了撇嘴,狠狠瞪了沐沐一眼,甩着袖子骂骂咧咧地走了:“算你们好运!”
等人走远了,教书先生才压低声音,语气急了些:“沐姑娘,你可得当心!我昨儿个听御书房的老太监说,后宫有人跟宫外的反贼勾着,就等着找机会搅乱朝局。你今儿得罪了苏贵妃,她指不定会把你往火坑里推!”
沐沐心猛地一沉。之前她就觉得王掌柜不对劲——那掌柜的在京城开了家粮铺,却总跟些形迹可疑的人来往,上次还偷偷给苏贵妃送过一箱“贡品”,里面到底是什么,谁也不知道。如今看来,这王掌柜怕是跟那些反贼脱不了干系。
“多谢先生提醒。”沐沐攥紧了手心,“我这就去盯着王掌柜,说不定能找到他们勾结的证据。”
教书先生点点头,从怀里摸出支短簪递给她:“这簪子头是铁做的,能防身,你拿着。凡事别硬来,实在不行就往城东的镖局跑,我跟镖局的刘镖头有交情。”
沐沐接过簪子,揣进袖口,谢过先生后,快步出了宫。
她没直接去王掌柜的粮铺,而是绕到了隔壁的布店,跟布店的李婶打了声招呼——前儿个她帮李婶送过染好的布料,李婶答应帮她盯着王掌柜的动静。
“沐姑娘,你可来了!”李婶压低声音,拉着她躲到布帘后面,“那王掌柜今儿怪得很,刚关了店门,背着手在门口转了三圈,还往我这布店瞟了好几眼,然后才往城西走了。”
沐沐心里一紧,谢过李婶后,快步追了出去。
城西的路越走越偏,起初还是热闹的集市,后来就变成了窄窄的小巷。王掌柜走在前面,背着手,脚步却虚浮,时不时往身后瞟,像是怕被人咬着似的。沐沐不敢靠太近,隔着两三个巷子的距离,借着墙壁的阴影跟在后面。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王掌柜突然停住脚,猛地转过身!
沐沐心脏差点跳出来,赶紧往旁边的柴房里躲,指尖紧紧攥着袖口的短簪,耳朵竖得笔直。她听见王掌柜的脚步声在巷子里来回走了两圈,嘴里还嘟囔着:“难道是我多心了?”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才渐渐远去。沐沐松了口气,刚要探出头,就见王掌柜又折了回来!这次他没停,而是加快脚步,拐进了另一条巷子——那巷子错综复杂,岔路多如牛毛,是京城有名的“迷魂巷”。
沐沐心里暗叫不好,赶紧追上去。她记得这条巷尾有个废弃的粮仓,能绕到前面的大街,便抄了近路,刚跑到大街口,就见王掌柜的身影闪进了一家绸缎庄。
“还好赶上了。”沐沐松了口气,躲在绸缎庄斜对面的茶馆里,透过窗户盯着里面。只见王掌柜跟掌柜的嘀咕了几句,手里塞了个油纸包,然后又匆匆出来,这次竟朝着城郊的方向走了。
沐沐不敢耽搁,紧随其后。城郊的路越来越荒,路边的野草长得比人还高,风一吹,沙沙作响,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太阳渐渐西斜,天边的橙红像泼了血似的,把影子拉得老长,沐沐看着自己的影子贴在地上,总觉得下一秒就要被人踩住。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王掌柜突然停在一处宅院前。那宅院看着普通,朱漆大门却斑驳得厉害,门环上锈迹斑斑,门两旁还站着两个壮汉,短打束腰,腰间别着短刀,眼神像鹰隼似的,扫视着四周。
沐沐赶紧躲到旁边的草丛里,草叶上的露水打湿了裙摆,冰凉的触感顺着小腿往上爬,她却连动都不敢动。她看见王掌柜左右张望了一番,然后对着门环敲了三下——先轻后重,再轻敲一下。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王掌柜闪身进去,门又迅速关上。
沐沐屏住呼吸,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隐约能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却模糊得很,只能断断续续听到“……贡品……今晚……皇子……”几个字。
她心里一急——难道他们要对皇子下手?不行,必须得听到更多消息!
她趁着巡逻的家丁转身的间隙,猫着腰,像只猫似的往宅院挪去。离围墙还有两步远时,突然从门后窜出一只黄狗,耳朵竖得笔直,喉咙里滚着低吼,尾巴绷得像根铁棍,对着她“汪汪”狂吠起来!
“谁在那儿?!”
门“哗啦”一声被拉开,两个壮汉举着刀冲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三个家丁,脚步声咚咚响,震得地面都在颤。
沐沐心里一慌,转身就想跑,可刚跑两步,就被旁边的矮树绊倒,膝盖磕在石头上,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
“跑啊!怎么不跑了?”一个壮汉粗哑的嗓音像磨过砂石,伸手就要抓沐沐的胳膊。
沐沐侧身避开,指尖在袖口摸出那支短簪,紧紧攥在手里,抬头时,脸上已经没了慌乱,只剩冷静:“我就是个过路的,天黑了找地方避雨,你们至于这么凶吗?”
“过路的?”壮汉冷笑一声,指了指那只黄狗,“大黄只咬可疑的人,你要是过路的,它能追着你叫?”
另一个壮汉也凑上来,眼神扫过沐沐的裙摆:“你这裙子上沾的是城里布店的料子,城郊哪来的城里姑娘?老实说,你是不是来探消息的?”
沐沐心里咯噔一下——这壮汉倒挺精明。她正想着怎么辩解,就听见宅院里面传来王掌柜的声音:“外面怎么了?吵吵嚷嚷的!”
王掌柜从门里走出来,看到沐沐时,眼睛一下子瞪圆了,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沐沐心里一沉——坏了,王掌柜认识她!之前她去粮铺买过粮食,还跟他搭过话,这下是彻底瞒不住了。
“我……”沐沐刚想开口,就见王掌柜突然冲过来,伸手就要抓她:“把她抓起来!她是宫里的人,肯定是来查咱们的!”
壮汉们一听,眼神更凶了,纷纷围上来。沐沐攥紧短簪,往后退了两步,后背抵上了一棵大树,已经没了退路。
她看着越来越近的壮汉,心里却没了慌乱——若是被抓了,不仅线索断了,还会连累教书先生和皇后娘娘,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得逞!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伴随着喊叫声:“奉京兆尹之命,搜查可疑人员!都不许动!”
王掌柜和壮汉们脸色骤变,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慌乱。“快!把她拖进去!不能让官差看到!”王掌柜急声喊道。
两个壮汉扑上来,就要抓沐沐的胳膊。沐沐咬着牙,拿着短簪对着其中一个壮汉的手刺过去,那壮汉疼得“嗷”一声叫,往后退了两步。
可另一个壮汉趁机抓住了她的手腕,力气大得像铁钳,疼得沐沐差点把短簪掉在地上。
马蹄声越来越近,官差的喊叫声也越来越清晰。王掌柜急得直跺脚,对着家丁吼道:“快关门!官差来了,先把她关柴房里,等过了这阵再说!”
沐沐被壮汉拖着往宅院里走,手腕疼得发麻,却死死盯着王掌柜的脸——她记住了这张脸,也记住了这个宅院,就算今天逃不出去,也一定要把消息传出去!
柴房的门“哐当”一声被关上,落了锁。沐沐被推到柴堆上,疼得她闷哼一声。她挣扎着坐起来,摸了摸口袋,心里一喜——之前教书先生给她的那支短簪还在,而且柴堆后面好像有个小洞,是之前用来给狗进出的,被柴堆挡着,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她刚要往小洞那边挪,就听见柴房外传来王掌柜的声音:“盯紧点!别让她跑了,晚上还要用她跟宫里的人谈条件呢!”
沐沐的心猛地一沉——晚上?他们晚上要做什么?还要找她谈条件?
她靠在柴堆上,听着外面官差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心里却越来越急。天色越来越暗,宅院里的灯一盏盏亮起来,隐约能听到有人在搬东西的声音,还有金属碰撞的脆响——像是兵器。
她攥紧短簪,开始一点点扒开柴堆,露出那个仅能容一人钻过的小洞。刚要钻进去,就听见柴房的锁“咔哒”一声被打开,一个家丁举着灯笼走了进来,灯笼的光晃得她睁不开眼。
“你在干什么?!”家丁大喝一声,举起手里的棍子就朝她打过来。
沐沐赶紧往旁边躲,棍子打在柴堆上,发出“哗啦”一声响。她趁机抓起一根柴禾,朝着家丁的腿打过去,家丁疼得弯下腰,灯笼掉在地上,火苗一下子蹿了起来。
“着火了!着火了!”家丁尖叫起来,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沐沐心里一喜,赶紧钻进小洞,刚爬出去,就见宅院里面乱成了一团——柴房的火借着风势,越烧越大,浓烟滚滚,家丁们都拿着水桶去救火,没人注意到她。
她不敢耽搁,顺着墙根,猫着腰往外面跑,刚跑出宅院大门,就听见王掌柜的声音在后面喊:“别管火了!快追!别让她跑了!”
沐沐回头一看,几个壮汉举着刀追了出来,她赶紧加快脚步,朝着京城的方向跑。夜色越来越浓,路边的野草刮得她腿生疼,可她不敢停——她必须尽快把消息告诉教书先生,告诉皇后娘娘,绝不能让王掌柜他们的阴谋得逞!
跑着跑着,前面突然出现了一点光亮,伴随着马蹄声——是镖局的人!沐沐心里一喜,朝着光亮的方向跑去,嘴里大喊着:“刘镖头!救我!”
追在后面的壮汉见有人来,犹豫了一下,停下了脚步。沐沐跑到镖局的人面前,再也撑不住,腿一软,倒了下去,在失去意识前,她听见刘镖头的声音:“快!把沐姑娘扶上车,回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