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老宅的书房里,檀木书架散发着经年累月的沉香气,却压不住满室的凝滞。厚重的天鹅绒窗帘拉得严实,只留一盏黄铜落地灯,在地毯上投下一圈昏黄的光晕,将上官俊的影子拉得很长,贴在斑驳的墙纸上,像一道褪不去的疤。
上官昀站在书桌对面,指尖捏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没说话,只是将文件袋里的东西一一摊开——几张打印清晰的照片,一段截取的监控视频,还有一份泛黄的宾客名单复印件。
最显眼的是那张放大的视频画面。像素不算高清,却足以看清那个穿着黑色小西装的男孩,梳着一丝不苟的头发,正沿着走廊疯跑,小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响仿佛能穿透二十多年的时光,在这间书房里回荡。男孩的侧脸轮廓分明,眉眼间那股倔强又慌乱的神情,像极了年轻时的上官俊。
“爸。”上官昀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这是宋叔给我的。他说,这是四十年前,知意母亲失踪那天的监控。”
上官俊的目光落在照片上,瞳孔骤然收缩。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桌边缘,那里有一道浅浅的刻痕,是他小时候调皮用美工刀划下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上面的刻痕依旧在,可当年那个调皮的孩子,却已经长成了别人口中沉稳威严的上官董事长。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份沉稳底下,藏着一个锁了四十年的秘密,像一根生锈的铁链,日夜勒着他的喉咙。
“你……”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看着照片里那个小小的自己,记忆像决堤的洪水,瞬间将他淹没。
四十年前的宋氏家宴,灯火辉煌,人声鼎沸。他跟着父亲应酬,心里却惦记着后院那棵据说能结出甜果子的石榴树。趁着大人不注意,他溜出客厅,沿着走廊往后院跑,却在拐角处撞到了一个人。
那是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小女孩,手里攥着一枚摔断的翡翠平安扣,正蹲在地上哭。他慌忙停下脚步想要扶她起来,却在同一时刻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压低的争执声。
“快点,别让先生发现了……”
“那孩子怎么办?”
“管不了那么多了,先把东西拿走……”
他一听,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还以为是遇到了坏人,转身就往客厅跑,他跑得很急,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更别说再管那女孩了,直到后来他看见宴会厅一团骚乱,听母亲说是宴会的主人——宋家的小女儿失踪了,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那个蹲在地上哭的小女孩,想起她手里那枚碎成两半的平安扣
这些年,他无数次在午夜梦回时看到那个女孩的脸,听到她的哭声,却始终没敢说出口,尤其是母亲当年叮嘱过他,这件事烂到肚子里,对谁都别说,这对上官家有好处。
“爸,”上官昀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难以掩饰的痛苦,“那天晚上,你到底看到了什么?知意母亲的失踪,是不是和你有关?”
上官俊猛地抬头,对上儿子那双充满失望和痛苦的眼睛,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他想解释,想辩白,可话到嘴边,却被母亲临终前的那句话死死堵住。
那年母亲病重,躺在病床上,拉着他的手,眼神浑浊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阿俊,有些事,烂在肚子里也不能说。尤其是关于宋家……那会要命的,会毁了整个上官家的。”
他当时不懂母亲的话是什么意思,只当是老人的胡言乱语。可随着年纪渐长,随着他接手家族生意,接触到更多当年的人和事,他才慢慢明白,母亲那句话里藏着怎样的恐惧和警告。
那个家宴背后,绝不仅仅是一个孩子的意外失踪那么简单。那还牵扯到两个家族的秘密,牵扯到足以让一切灰飞烟灭的利益纠葛。
“我……”上官俊艰难地开口,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不知道……昀儿,我真的不知道……”
他不敢看上官昀的眼睛,只能低下头,看着自己消瘦的青筋暴起的手。那些被岁月磨平的纹路里,藏着四十年的愧疚和恐惧,藏着一个不敢触碰的真相。
书房里再次陷入死寂,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作响,像是在为这个被尘封的秘密倒计时。上官昀看着父亲被秘密压的略显不堪重负的背影,看着他眼底那抹深不见底的恐惧,心里最后的一丝希望,也渐渐熄灭了。
父亲不能言说的背后,注定会掀起不小的风浪,他几乎已经看见上官家身处漩涡的岌岌可危了,他能怎么办,知意能怎么办,他强求不了父亲,他也不能要求知意,只能听天由命了。
上官昀的心突然刀割火燎般剧痛起来,强烈的压迫感,让他眼前一黑,就在他身形摇晃的瞬间,他听见上官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哥,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