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隆冬,京城笼罩在一片肃杀寒意之中。
紫禁城的琉璃瓦上覆着薄霜,在惨淡的日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泽。
然而,比这天气更冷的,是暗流涌动的朝局与人心中滋生的毒计。
在距离皇城不远的一处隐秘宅邸深处,地下的密室内烛火摇曳,映照出天魔教主孙济世那张隐藏在青铜面具后的阴鸷面容。
他面前,并非只有一两个心腹,而是或坐或站,影影绰绰竟有十余人。
这些人虽身着常服,但眉宇间的气度、行走间的姿态,无不显示他们身份非同一般。
——有身着软甲、腰佩禁军制式腰牌的彪悍武官;
有面白无须、眼神阴柔的内侍;
有身着各色官袍,品阶从五品到七品不等的文官;
甚至还有两位身着飞鱼服,却未佩绣春刀的锦衣卫官员,以及一位身着御史獬豸补服的言官。
此处,俨然是一个微缩的朝堂,一个潜藏在光明之下的阴影权力核心。
“诸位,”
孙济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在密室内回荡,道:“今日召诸位前来,所为者,唯有一人——奕帆。”
这个名字一出,密室内的空气仿佛又凝固了几分。
众人神色各异,有的面露愤恨,有的眼神闪烁,有的则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漠然,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忌惮。
孙济世缓缓起身,走到墙边一幅巨大的京师布防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东直门大街”的位置,那里已被朱笔圈出,旁边标注着“中华商号”四字。
“中华商号……哼,好大的口气!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他奕帆是想做这‘率土之滨’的王臣,还是想另立门户的‘诸侯’?”
孙济世冷笑一声,语气中充满了讥讽与杀意。
“江建亦那个蠢货,打草惊蛇,非但没能除掉此獠,反而让其借势上位,声名鹊起,更得了张诚那阉狗的青睐!
明日,他就要进宫献那劳什子玻璃镜,若再得皇帝金口夸赞,乃至封赏,便是蛟龙入海,再难制约了!”
一位身着禁军副统领服色的虬髯大汉沉声道:“教主,此子武功高强,麾下亦有不少好手,硬碰硬确非上策。
但他在京师根基尚浅,明日进宫,便是我们的机会!”
此人是孙济世早年埋下的暗棋,名为雷猛,凭借一身不俗的硬功和“忠心耿耿”的表现,一步步爬到了禁军副统领的位置,负责皇城部分区域的守卫。
“雷统领所言极是。”
一个尖细的声音接口道,说话的是郑贵妃身旁的一名贴身太监,姓王,面容白净,眼神却如毒蛇般阴冷。
他受过孙济世“救命之恩”,更因其家族命脉被孙济世掌控,早已是教中死忠。
“明日献宝,在皇极殿内,那可是咱们的地盘。
那玻璃镜虽好,却也是个脆弱的物事。
若是在皇上、或者哪位娘娘,特别是咱们贵妃娘娘观赏之时,镜子突然……‘咔嚓’……”
王太监做了一个碎裂的手势,脸上露出恶毒的笑容,道:“惊了圣驾,吓了凤体,这罪名,够他奕帆喝一壶的吧?
若是再有人‘适时’地进言,说此物不祥,暗藏诅咒……嘿嘿。”
一位来自吏部考功司的郎中(正五品),捋着山羊须,阴恻恻地补充道:“王公公此计大妙!
届时,下官可联络几位御史同僚,连夜写好弹劾奏章,罪名嘛……‘进献不祥,惊扰圣躬’,‘包藏祸心,诅咒君王’,甚至可攀扯其与秦王……‘勾结藩王,图谋不轨’!
只要皇上心中存了芥蒂,任凭他奕帆有通天的本事,也难逃此劫!”
此人是孙济世耗费重金,通过多年经营才拉拢的吏部实权官员,负责官员考绩,能量不小。
“光有言官弹劾还不够。”
一位兵部职方司的主事(正六品)接口,他是孙济世利用兵部官员常年征战受伤的机会,以“神医”身份救治后,逐步控制的一员。
“需得让他在宫里的每一步都步履维艰。
接收贡品的司设监、搬运的小太监、殿内值守的禁卫……咱们都有人。”
他看向雷猛和王太监。
雷猛点头道:“明日值守皇极殿外围的,有我一个心腹百户。
殿内搬运重物的粗使太监,也有两个是咱们的人。
虽职位不高,但在关键时刻,使个绊子,制造一点‘意外’,足够了。”
王太监细声细气地道:“杂家会在贵妃娘娘身边,见机行事。
若能引得娘娘对那镜子表现出特别喜爱,再由咱们的人‘失手’……效果更佳。”
这时,一位一直沉默的锦衣卫千户开口道:“教主,宫外亦需布置。
奕帆的贡品车队从中华商号到东华门,这段路虽不长,但若发生点‘意外’,比如惊马、撞车,导致贡品受损,他同样难辞其咎。”
这位千户姓赵,其独子曾中奇毒,是孙济世亲自出手救回,从此对孙济世死心塌地。
他麾下还有两个百户也是教中暗子。
另一位东厂的千户(孙济世早年收养的孤儿,精心培养后送入东厂)也沙哑着嗓子道:
“厂卫这边,咱家也能调动一些人手,在沿途制造混乱,或者……散布些不利于奕帆的流言,扰乱视听。”
孙济世静静地听着众人的谋划,面具下的双眼闪烁着满意而残忍的光芒。
他缓缓踱步,如同审视棋局的国手,最终停在密室中央。
“好!诸位思虑周详,此计环环相扣,可谓‘天罗地网,插翅难飞’!”
他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道:“那我们就给这位‘奕神医’、‘奕善人’,布下一局死棋!”
他开始具体分派任务,声音冰冷如刀:
“雷猛!”
“属下在!”
“你负责宫禁之内!
安排你的人,在贡品搬运路径上设置障碍,或在殿外制造些许动静,引开部分守卫注意。
殿内那两个小太监,务必交代清楚,看本座信号行事!
要么在镜框暗榫处做手脚,要么在搬运时‘失手’!
务必要让那镜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最好是在皇上或郑贵妃面前碎裂!”
“遵命!”
雷猛抱拳,眼中凶光毕露。
“王公公!”
“杂家听候教主吩咐。”
“你在郑贵妃身边,相机而动!
务必挑起贵妃对玻璃镜的极大兴趣,若能说动皇上将镜子赐予贵妃把玩,便是大功一件!
届时……你知道该怎么做。”
“教主放心,杂家晓得轻重。”
王太监躬身,嘴角勾起一抹阴笑。
“赵千户!钱千户!”(另一位锦衣卫千户)
“属下在!”
“你二人负责宫外!
赵千户,你带人在中华商号到东华门沿途布控,制造一场不大不小的‘意外’,务必惊扰贡品车队,若能损毁一两面镜子最好!
钱千户,你麾下的人,立刻在茶楼酒肆散布消息,就说奕帆所献玻璃镜,乃前朝妖人遗留之物,光华虽艳,却吸人魂魄,乃不祥之兆!
要说得有鼻子有眼,如同‘泥鳅钻豆腐——无孔不入’!”
“是!”两位千户齐声应命。
“李御史!”
孙济世看向那位御史中丞。
“下官在。”
李御史上前一步,他是孙济世从小培养的棋子,安插在都察院的一枚重要暗桩。
“弹劾奏章,就交由你来主导!
联络你的同僚,务必在明日事发之后,第一时间将弹章递到御前!
罪名要狠,措辞要毒,要如同‘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不,要比那更毒!
要让他奕帆永无翻身之日!”
“下官明白!定叫那奕帆‘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李御史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构陷忠良(或者说,清除障碍)本就是他这类人的拿手好戏。
“其余诸位,”孙济世目光扫过那些在兵部、吏部、东厂担任中层职务的官员,“各司其职,在各自衙门内制造舆论,施加压力,务必让此事发酵,形成滔天巨浪!
我们要让奕帆明白,这京城的水,不是他一个外来户能搅动的!
‘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我们不是蛇,是潜藏在九地之下的毒龙!”
他猛地一挥袖袍,一股阴寒的气势弥漫开来大声道:“记住,明日之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所有环节,必须紧密衔接,如同‘常山蛇阵——击首则尾应,击尾则首应,击中则首尾皆应’!
我要让奕帆,明日便是他荣耀的顶峰,也是他坠入深渊的开始!”
“谨遵教主号令!”密室中众人齐声低吼,声音中充满了狂热与肃杀。
孙济世满意地点点头,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奕帆啊奕帆,任你九阳神功如何至阳至刚,独孤九剑如何破尽万法,在这张由权力、阴谋、人心编织的巨网面前,你又该如何破解?
‘金风未动蝉先觉,暗算无常死不知’,明日,便是你的死期!
这紫禁城,便是你的葬身之地!”
他仿佛已经看到,明日皇极殿上,玻璃镜轰然碎裂,帝妃惊怒,群臣哗然,弹章如雪,奕帆百口莫辩,被禁军拿下,投入诏狱……而他,则将在这京师的阴影深处,冷笑地看着这一切。
蛛网已然织就,毒计已然布下,只待明日,猎物入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