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七年,淮北闹饥荒,饿殍遍野。
十五岁的丫头杏儿,被爹娘用三斗糜子卖给了五十里外李家庄的李老财家,给她那个痨病鬼儿子李栓柱“冲喜”。
花轿抬进李家时,没有吹打,没有鞭炮,只有几只黑老鸹在光秃秃的树杈上哑着嗓子叫。
李家大院里阴森森的,下人们眼神躲闪,脸上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
杏儿蒙着红盖头,被人搀扶着,一路只觉得脚下发虚,像是踩在棉花上。
没有拜堂,她直接被送进了一间布置得像新房、却又透着一股子药味和霉味的屋子。
屋里点着两根粗大的白蜡烛,烛泪堆叠,烛火却是幽绿色的,映得满屋鬼气森森。
床上,大红的喜被下,躺着一个人,盖头蒙着脸,一动不动,正是她那素未谋面的“丈夫”李栓柱。
婆婆,一个干瘦刻薄的老太太,穿着一身暗紫色的绸缎袄,眼神像刀子一样在杏儿身上刮过,冷冰冰地丢下一句:
“好好伺候你男人,给他冲冲喜气。夜里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出声,别出这屋。”
说完,便“哐当”一声从外面锁上了房门。
杏儿吓得浑身发抖,蜷缩在床脚的脚踏上,一动不敢动。
夜深了,屋里静得可怕,只有那对白蜡烛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噼啪”声,还有床上那人……极其微弱、时断时续的呼吸声。
那呼吸声带着痰音,听着就让人心里发毛。
子时刚过,一阵阴风不知从哪儿钻进来,吹得烛火疯狂摇曳。
床上那一直没动静的李栓柱,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也跟着抽搐。
杏儿吓得捂住嘴,不敢出声。
咳嗽声停了,李栓柱却猛地坐了起来!
红盖头滑落,露出一张青灰浮肿、眼窝深陷的脸,嘴角还挂着一丝暗黑色的血迹。
他睁着眼睛,但瞳孔是涣散的,直勾勾地“看”着前方。
然后,他转过头,那双空洞的眼睛,竟然“聚焦”在了杏儿身上!
“媳妇儿……”
一个沙哑、漏风般的声音从他喉咙里挤出来,带着浓重的死气,
“……过来……给我……暖暖脚……”
杏儿魂飞魄散,想叫,喉咙却像是被堵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她想跑,门被锁死了。
李栓柱(或者说他的尸体)见她不动,竟然自己挪动双腿,想要下床!
他的动作僵硬异常,关节发出“咔吧咔吧”的轻响。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几声凄厉的猫叫,像是婴儿在哭。
与此同时,那对白蜡烛的火焰“噗”地一声,猛地蹿高,变成了惨绿色!
整个屋子被映得一片鬼绿!
李栓柱的动作顿住了,他脸上露出一丝极其诡异的、混合着恐惧和贪婪的表情,猛地扭头看向窗户方向。
借着幽绿的烛光,杏儿惊恐地看到,窗户纸上,映出了好几个模糊扭曲的影子!
有矮小的,有高大的,都在疯狂地抓挠着窗纸,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仿佛想要挤进来!
“滚……滚开……”
李栓柱对着窗户方向,嘶哑地低吼,
“她是……我的……”
那些影子更加狂躁了。
李栓柱似乎被激怒了,他猛地转过头,再次看向杏儿,眼神变得凶狠而急切:
“快!过来!不然……它们要进来了!”
杏儿吓得几乎昏厥,拼命往后缩,后背紧紧抵住了冰冷的墙壁。
李栓柱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他伸出青灰色的、指甲发黑的手,朝着杏儿抓来!
那手臂干枯得如同树枝,却带着一股冰冷的、不容抗拒的力量。
就在那冰冷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杏儿脖颈的瞬间——
“咚!咚!咚!”
沉重的、如同木棍敲击地面的声音,从院子深处传来,由远及近,越来越响。
李栓柱的动作猛地僵住,脸上的凶狠瞬间被一种极致的恐惧取代。
他惊恐地望向房门方向,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那敲击声在房门外停下了。
一片死寂。
然后,门栓……从外面,被一点点地、极其缓慢地……拨开了。
“吱呀——”
房门被推开一道缝隙。
门外,站着一个高大魁梧、浑身笼罩在黑色斗篷里的身影!
那人手里拄着一根漆黑的、像是浸过油的木棍,刚才的敲击声就是它发出的。
斗篷的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只能感觉到一股比李栓柱身上更浓郁、更阴冷的死气扑面而来!
“时辰……到了……”
一个低沉、毫无波澜的声音从斗篷下传来,不像活人。
李栓柱(的尸体)发出一声短促的哀鸣,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直接挺地倒回床上,再无声息,这次是真的彻底不动了。
那黑衣斗篷人没有进屋,只是“看”了蜷缩在墙角、吓得失禁的杏儿一眼。
尽管看不到眼神,杏儿却感觉像是被毒蛇盯住,浑身血液都冻僵了。
“阴婚已成……阳人……速离……”
斗篷人说完,缓缓关上了房门。沉重的脚步声再次响起,渐渐远去。
屋内的幽绿烛火恢复了正常的黄色,窗外的影子和猫叫也消失了。
只剩下杏儿一个人,瘫在冰冷的墙角,面对着床上那具开始散发出腐臭味的“丈夫”尸体,瑟瑟发抖,直到天亮。
第二天,李家对外宣称冲喜无效,少爷去了。
杏儿被草草打发回了娘家,没多久就疯了,见人就只会喃喃:“鬼……穿黑衣服的……来收人了……”
而李家庄的人私下都说,那晚来的黑衣斗篷人,是专管“阴亲”秩序的“鬼差”,防止那些结了阴亲的死人,过分纠缠活人,或者……被其他更凶的“东西”抢了“媳妇”。
李家坏了规矩,强行用活人冲喜,惊动了它,这才亲自上门“料理后事”。
至于那李栓柱,下葬时人们发现,他的棺材板上,不知被谁,用指甲深深划出了几道凌乱的抓痕,像是死前经历了极度的恐惧。
而他的陪葬品里,多了一根谁也没见过的、漆黑如炭的木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