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幽灵是一种什么感觉？
答：很平静很无聊，想睡又睡不了。
崔尧保持着一定距离，不远不近地盯着另一个自己在前头忙碌着。
在这个时间点，这档选秀节目才刚开始，还没到播出的阶段，按照流程来说，还是个试训回合。
也就是说，要住宿，要考核，才能最终决定登场名额。
虽然这段流程崔尧心里知道的一清二楚，也对接下来的发展明明白白，但是...
“嗨！你也是来参加这档节目的吧？”
眼前这个长相温和的男人表露善意地笑了笑，从‘红发崔尧’打开宿舍门那一下的惊讶中反应过来。
他显然也对自己说的废话感到不好意思，哪怕崔尧没开口，他也主动接着说着：“瞧我问的，不好意思啊，我叫林轩！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就是室友了，后面多多指教！”
这是一间两人室，空间不大，两张桌子两张床加上两个柜子便占满了左右两边的区域，林轩应该提早到了稍微收拾了一下，倒称得上干净整洁。
从接近这间宿舍开始，崔尧便顶着一张冷漠脸。
就像是强制动画剧情一样，他尝试过去别的地方转转却始终无法迈开离开的脚步，只能徒劳地跟在过去的自己身边。
而此刻，他看到过去的自己在长久沉默后冷淡点头：“崔尧。”
林轩并不介意这样冷淡，他露出善解人意的笑容，整理自己东西时，偶尔会说上几句话，语气柔和又不失礼貌，甚至还主动帮助过去的自己整理床铺。
崔尧盘着腿坐在一旁的桌上看着这一幕，视线凝实在林轩的笑脸上很快又低头，半晌冷漠道：“反正都一样。”
节目组要求他们审核排练的时间不长也不短，足需要三个月稳定后，才会开启他们的第一场直播比赛。
过了好一会，崔尧才回想起来这件事。
...不会真要他在这花上几个月的时间吧？还是说不止几个月？那这他得看到啥时候才能回去？
崔尧有些愁苦地思索着，下一秒他的眼前一花，时空突然变化，一眨眼他便出现在了一处走廊。
外头天黑了，走廊上的灯也格外昏暗，崔尧左看右看也没见着别的人影，心底头冒出个问号。
还没等崔尧回忆，走廊另一头传来声响。
“哥，今天的事拜托你保密...行吗？”
他想起来了。
三个月的审核排练时间并不是完全封闭的状态，亲朋好友若是来看望只需要提交申请，因此天天都能见到不同选手的身边跟着两三陌生人。
就算是崔尧自己，当初王守岁因为担心他也来了不少次，可只有林轩，是个例外。
但在这个时间的今晚，崔尧第一次见到了林轩的母亲。
那个不到四十岁就头发花白的很瘦小的女人，偷偷地凑到营地一处无人看管的栏杆那，将怀里还捂得温热的饼送到林轩的手上，而林轩满是笑意地温切回应着对方关心的每一句话。
这一幕，崔尧记了许久。
以至于，在另一个世界时光跳转的此刻，崔尧仍然在第一刻回想到了那样的画面，他有些恍惚。
那头的声音还在继续，无形的力量推动着崔尧，他迈开步子。
“哥，不嫌弃的话，你试试？”林轩小心翼翼地瞄着对方的脸色，将怀里的烧饼递过去。
短暂沉默后，‘红发崔尧’难得笑了下，伸手接过烧饼：“贿赂？”
林轩也松了口气笑：“不嫌弃孝敬也行，贿赂就难听了，何况真要贿赂你，那么多人哪轮得上我。”
不提交申请私下联络人，这事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不过因为林轩在练习中排名并不高，他不免有些担心。
可因为一个烧饼，在‘红发崔尧’接过之后，一个再也不提，一个相信着对方不会说。
林轩自觉看人挺准的，他手里还抓着饼：“哥，谢谢。”
明明他俩的年岁差不多大，可林轩平日里就爱喊他哥，似乎是他的一种拉近关系的称谓方式。
“为什么不提交申请？”
向来善于交谈的林轩沉默了几秒，没等对方想多便又笑了下：“嗐...我家，我家情况比较复杂，这人来人往的怕人说些或者听到什么...”
他自己无奈地调侃母亲：“我妈这个人又爱多想，想得多白头得快，她还爱操心，就怕来了给我添麻烦...”
林轩说没两下就闭了嘴忐忑地用余光瞥了眼旁边的人，深怕自己错过对方如以前遇到的人一般露出嫌弃的眼神。
可林轩也没有想到，崔尧只是淡定地啃了一口饼：“这饼不错。”
林轩扭头看向崔尧的目光一下就变了，有些意外有些高兴：“是吧？不是我吹，我妈做的烧饼可是一绝！”
气氛在此刻变得随意缓和。
林轩见人没有排斥的意思，松了口气，笑容多了几分实意，垂着头难得说起自己的心里话：“也不怕你笑，我确实真怕，来到这这么多天...这里的有钱人太多了，倒显得我们一家格格不入了。”
A市是个相当繁华的区域，来参加这档节目的多得是家庭富裕的再不济也是个小康。
林轩觉得其实自己是幸运的，靠着自己的努力能有机会进入到这里。
有这番对他来说不一样的经历，林轩是满足的，可他不知道，这份满足会被现实的压力和潜藏着的不能宣言的自卑所一点点蚕食。
他有一副好嗓子，有个相对来说能博得好感的容貌，但却少了许多经验，乐理的器乐的甚至是关于新兴电子的，他一窍不通总是要在最后留堂学习，这也是他在此刻的练习中排行低的原因。
林轩看了一眼染着红发即便总是一人沉静在边缘的崔尧，却也不得不承认，崔尧的那股在歌乐上不可一世的张扬和似乎与生俱来的自信，那么夺目，那么让他羡慕。
而现在，林轩看了一眼啃着烧饼的崔尧，此刻是真心的，想结交对方，成为他的朋友。
“为什么？”‘红发崔尧’一点也没理解对方在说什么。
“哥。”林轩这会是真笑出声，对上崔尧有些困惑的眼神：“挺好的，不懂也好。”
对方的眼里没有排斥没有嫌恶，平和淡然甚至有些无法理解潜藏的黑暗。
仗着这份不懂，林轩说了很多，像是找到了难得可以倾泻烦恼的朋友。
“我家在农村，那种交通不发达的山沟里的，车辆开进去都要被稀罕很久的那种，家里...我从小到大，就我和我妈两个人。”
“后来靠我妈，也靠我自己努力考上了这的大学...我妈很辛苦，陪我来了A市，天天就卖这个烧饼供我上学。”
林轩眼里是些许难过和心疼：“烧饼这生意不好做，乡下没多少爱吃这个，城里又没个包装不好卖，我们也没本钱，我妈每天就在街头叫卖，运气不好一天下来也卖不出几个。”
“进这个节目倒是不可思议的事，学校有场赞助的晚会临时需要替代，那首歌我正好会，试了一下，被底下某个老板看上了，然后我就来了这。”
林轩说到这来了兴致：“只要我能通过这次的节目审核，那个老板说了，不管我走到哪一步，都能签我，一个月起码这个数。”
他两只手比了七个手指，笑得很开心：“这样的话努力也算有结果了，我到时候要给我妈买衣服买点化妆品，最重要的是，去带她染个头发。”
“我现在也有做外快，可她老舍不得那笔钱。”林轩叹了口气：“赚了钱不就是花的？也不知道她坚持什么，可能还是不够多吧，我还需要更努力。”
“她身体也是，前段时间又瘦了点，说是运动大才这样，让她检查一下也不去...愁人，我就等这三个月结束，到时候活动自由了点我就要拉她去医院检查一下，省得我担心。”
“诶诶，我跟你说，我妈可逗了，当时来这里的时候，她......”
这样的话在旁人看来有些啰嗦带着生活琐事的繁琐，可在林轩眼里相当冷酷的崔尧并没有离开，反而在某个时候点头回应。
这让林轩说起母亲的眼神越加闪耀。
而在林轩眼中不断回应的‘红发崔尧’的脸上表情很是沉静，眼眸深处却藏着光彩。
分明不饿，可那张烧饼却被他全都吃下肚。
昏暗的灯光下照着两个此刻相处和睦的两人。
崔尧落在他们的旁边静静抱着手臂看着他们俩，在这回溯的时间里，他第一次慢下了对林轩的厌恶。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
有些...羡慕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