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中围边角区域，浓郁的魔气喷涌，数秒后缓缓向四周倾泄，最浓烈的地方汇聚成一团压在林木之间，远远看去像是一大团打不散的黑云，偶尔才能在交错之间窥见其中的一抹金和银，却又很快被黑和红覆盖。
“滚开！！”
薇薇安姣好的面庞上粘黏着几缕发丝，不知名的鲜血和泪水糊作一团，那双饱含痛苦的金眸在这血与泪的衬托下格外夺目，她的嗓子在几度拔高的尖锐下变得格外沙哑刺耳。
“停下！！滚开！我叫你滚开啊！！”
周围全是魔物，密密麻麻堆叠在一块，源源不绝地扑来，硝烟伴随着恶臭滚动，堪堪停滞在笼罩着女巫和她所饲养的人类男子身边的暗淡光芒的屏障。
挡在薇薇安身前的银灰发人类男子对她的喊叫声充耳不闻，一双灰眸死死地盯着周围包围着他们的魔物攻势。
他的面色格外苍白，比起女巫那血和泪的面孔更是有过而无不及，身上的创口大大小小割破了防护密布在身躯，说是成为了血人也不为过，喘着粗气的模样看起来俨然是强弓之末，周围的魔物躁动着。
卡尔紧抿的唇终于吐出一个坚定的字：“不！”
他不可能退缩！薇薇安在他的身后，她需要他！即便是微弱的一线生机，能够让薇薇安少一些痛苦，他绝不后悔做出这样的举动。
卡尔察觉自己有些脱力，猛地从腰间的小包里掏出一瓶药水灌下，面不改色地用右手持着的盾牌狠狠再度击退了一波虎视眈眈的魔物。
最后一瓶了，卡尔摸了摸布袋，空空如也，他的视线落在了持握在右手上的宽大护盾上，这是薇薇安送给他的第一件道具，也是他不久前提出跟随在她身后的理由。
即便是小小的清扫任务，作为锻造大师的薇薇安还是认真带上了不少魔具，其中防护类的器具占了多数，都交由卡尔保管。
他们都以为凭借着这些道具，这一趟平平无奇的清扫能够和往常一般相安无事，偏偏他们运气如此不好，整整两罐埋藏地底的魔素罐爆炸而出，不仅吸引来了周围众多潜藏着的魔物，更是在浓郁的魔素范围里自主生成着魔物，像是此刻这般源源不绝。
求救的信号已然发出，可还需要时间。
卡尔已经数不清他挥动了多少下武器，也算不明白他们带来的多少个道具在魔兽们锲而不舍的进攻下消耗殆尽，徒留此刻，一巫一人。
由盾牌而出的环绕着保护着他们的屏障闪烁着似要破碎的光芒，卡尔咬了咬牙，几乎不顾身上的伤势，发了狠地向前。
再坚持一会！他必须要在救援来临之前，为薇薇安打出一条路！
血色晕染，视野里是遍布的黑和红。
好多血...
薇薇安的视线里此刻只能容纳下卡尔一人的身影。
她清楚地知道，若不是带来的一大堆防护魔具，他们根本撑不到现在，但即便如此，现在的状况已是强弩之末。
人类流出这么多的血，还一直挡在自己的身前，也许就会在下一秒倒下，不...薇薇安几乎不敢想象这个可能，她颤抖着伸出手再一次试图扯动卡尔的衣角，想要和以往一样蛮横地命令着：“我不许，卡尔！！你走！”
有她在，有她炼制的武器在，卡尔拿着它可以相安无事的退出这一场魔物围攻，还来得及，现在还来得及！
魔物的首要目标永远是女巫！这些愚蠢的毫无神志的恶心生物天然觊觎着女巫身上的魔素源泉，它们以吞食女巫为生！
在它们吞食她的那些时刻，就是她最后能为卡尔争求的求生时间。
薇薇安向来是个怕痛的家伙，也因此身为锻造大师的她更擅长制作防护类的魔具，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一点，但此刻她发现身体上的疼痛并没有那么可怕，痛的久了的伤口会麻木，远远不及此刻她心里绵绵不绝刀刀刺骨的钝痛。
护盾上加持着的光芒闪烁着，比往常还要更为深刻地映入薇薇安的瞳孔里。
薇薇安想得很清楚，想得不能再明白了，只要卡尔听她的话撤离，放弃她，凭借着魔具上剩余的能量，那么他还能在离开后得到救助，和那些平凡的愚昧的无能的人类们一样躲在后方...这没什么不好，如果是卡尔这么做的话，简直不能太好！
“听我的，卡尔...求你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可惜，喊到干哑，使不出一丝魔素浑身无力的薇薇安只能瞪着格外通红的双目，感受着体内干涸的魔素之源让她整个脑袋变得异常疼痛，此刻一反常态、不听话的卡尔牵扯着她脆弱的神经。
从防护道具一个一个在她的眼前破碎成灰到此刻满身是血的身影，薇薇安屈服了。
当卡尔的血成股成股的流出，滴落到薇薇安手上时，她第一次在他的面前露出脆弱的悲哀的神情。
这个时候的薇薇安，不再是从容的、被珍视之人溺爱着的、可以永远昂着头的上位者。
悲伤、苦痛和恐惧侵袭着她，薇薇安直到现在才深刻意识到，她比自己想象中还要珍视着这个被她带回来的孩子，即使在岁月流逝之下，他褪去了稚嫩的外表，成长成现在这般足以为她抵挡风霜的男人...长久的温润无声的陪伴总会让人习以为常，忘了付出的时间是如此的宝贵。
而这个事情，薇薇安觉得难以置信，竟然直到现在，直到生命受到强大的威胁，直到最后也许他们会一同死在这，她才如此痛苦的意识到这一点。
“我错了，卡尔，我不该带你来的。”薇薇安已经流不出多余的眼泪了，抽噎着唾弃自己：“...是我的错。”
他们身上的魔力口袋都空了，在源源不绝看不到尽头的魔兽之潮中，几十件放置在口袋中以防不时之需的道具全没了，只剩下卡尔紧握在手中的盾牌。
可她还抱有一丝可怜的希望，用那沙哑的嗓子无力宣泄：“我不会原谅你的卡尔，如果你和我死在一起，我不会原谅你的。”
向来高傲的女巫只能通过孩童般幼稚的话语、用着自己的一片真心来试图威胁一个面对生命威胁还仍然对她不离不弃的人。
身后魔素耗尽的薇薇安挣扎着说了许多，全数落到卡尔的耳里，可他没有多余的力气回复了，他很想告诉她，不是的，不是那样的，是他自己的错。
怪他身为人类之躯，无法发挥最大的作用，女巫之中盛名的锻造大师‘钢之女巫’在他身上所铸造的那么多道具，他一个也留不住，就连手里唯一可以保护她的盾牌也发挥不出它最大的价值。
卡尔坚毅的面上这时才流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他多想把心中的话都尽数告诉她，连同他那未曾未能说出口的爱怜。
手上狠狠甩出一道重击，卡尔喘出一口粗气：“我...”
“我送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