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还在下面，虽然楚子航那匪夷所思的一刀斩断了审判之矛的残余力量，让他暂时脱离了即刻毁灭的危险，恢复了呼吸，但他体内那未知的存在与审判之矛对抗后的状态，龙化右臂的稳定性，以及他本身意识的归属，都是未知数。
“校长，”施耐德教授通过内部通讯低声汇报，“目标生命体征趋于平稳，但能量波动极其紊乱，龙化部位未有消退迹象。我们的人正在布设更强的抑制矩阵，但…效果有待评估。”
昂热微微颔首，没有立即回应。他的视线缓缓移动，最终落在了人群外围，一个试图缩着脖子、降低存在感，正被两名执行部专员“礼貌”拦住的邋遢身影上。
芬格尔·冯·弗林斯。
这位卡塞尔学院着名的“F”级废柴师兄，此刻还是一如既往的不修边幅，破旧的衬衫领子歪斜着，头发乱得像鸟窝，脸上还蹭着不知哪里来的灰。他手里甚至还拎着半个没吃完的、被刚才能量冲击震得变了形的三明治，看上去和周围肃杀紧张的氛围格格不入。
“芬格尔，”昂热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耳中，“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看热闹？”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了芬格尔身上。
芬格尔身体一僵，随即脸上堆起了那标志性的、带着几分谄媚和惫懒的笑容，扬了扬手里的三明治：“哎呀，校长，您可冤枉我了！我这不是…熬夜赶论文，饿得前胸贴后背，出来找点吃的嘛！谁知道刚走到附近，就又是光柱又是震动的，可把我吓坏了！您看我这小心脏，现在还噗通噗通跳呢！”他一边说，一边做出夸张的拍胸口动作。
这番说辞，配合他那副尊容，倒是十分符合他平日里留给众人的印象。几名年轻些的执行部专员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
然而，昂热的目光却没有丝毫松动，反而更加锐利，仿佛要穿透他那层玩世不恭的外壳。“是吗？我记得你的宿舍区，离钟楼可不算近。而且，刚才审判之矛锁定目标时，整个学院的防御矩阵都受到了强烈干扰，包括监控系统。但在干扰发生前的最后一秒，我似乎看到，有个身影以远超常人的速度，提前向钟楼区域移动了。”
芬格尔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眼神深处有一丝极快的精光闪过，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挠了挠他那头乱发，打着哈哈：“这个…可能是监控花了吧？或者校长您看错了？我这种废柴，哪有什么远超常人的速度，跑个一千米都能要了我半条命…”
“芬格尔。”昂热打断了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就在刚才，我们遭遇了来自加图索家族的‘审判之矛’袭击，目标是路明非。帕西·加图索作为执行者昏迷，左眼流出异常金色血液。楚子航为了阻断审判之矛的后续力量，动用了…超出掌控的能力。诺诺受伤。路明非状态未知。这一系列事件，已经严重威胁到了卡塞尔学院的安全和稳定。”
他顿了顿，向前迈了一步，目光如炬地盯着芬格尔：“我知道你有很多秘密。以前我不过问，是觉得时机未到，或者认为无伤大雅。但现在，情况不同了。我需要知道，你在这场漩涡里，扮演着什么角色？你‘恰好’出现在这里，真的只是来找吃的？”
气氛瞬间变得更加凝重。连凯撒和楚子航都看向了芬格尔，眼神中带着审视。
芬格尔收起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但也没有立刻变得严肃或高深莫测。他只是叹了口气，把手里的半个三明治随手塞进旁边一个目瞪口呆的专员手里，然后拍了拍手上的面包屑，动作依旧显得有些散漫。
“唉，我就知道，这顿宵夜是吃不成了。”他嘀咕着，然后抬起头，看向昂热，眼神里那种惯常的颓废和迷糊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平静，甚至带着点认命般的无奈。
“校长您说得对，”芬格尔摊了摊手，“我确实不是来看热闹的，也不是来找吃的——虽然我确实饿了。我是来找您的，或者说，是来…递交报告的。”
“报告？”昂热眉头微挑。
“嗯。”芬格尔点了点头，然后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他伸手，在自己那件破旧衬衫的领口内侧摸索了一下，似乎按动了什么极其微小的机关。接着，他小心翼翼地从领口里面，取出了一个东西。
那东西薄如蝉翼，呈现出一种黯淡的银灰色，大小和形状有点像老式的邮票，但材质非金非纸，表面有着极其复杂、肉眼几乎难以分辨的细微纹路。在学院应急灯的光线下，那些纹路偶尔会流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流光。
“这是…”昂热的瞳孔微微收缩。以他的见识，竟然一时无法判断出这究竟是什么材质，何种技术制造的东西。
芬格尔用两根手指捏着那枚“银灰色邮票”，神情变得正式了一些，虽然他那乱糟糟的头发和歪斜的领带让他看起来还是有些滑稽。“自我介绍一下，当然，是另一个身份。”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略带刻板，仿佛在背诵某种固定章程的语气说道：
“芬格尔·冯·弗林斯，隶属‘守秘人’组织，编号‘渡鸦7’，现任卡塞尔学院区域观察员及信息记录员。昂热校长，我谨代表守秘人，就近期发生于卡塞尔学院及周边，涉及‘伪神复苏’、‘审判之矛违规动用’、‘加图索家族异常动向’以及‘科技侧非法介入’等系列事件，向您，卡塞尔学院现任负责人，进行初步信息同步与风险提示。”
一番话说完，周围一片死寂。
守秘人？观察员？信息记录员？渡鸦7？
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从芬格尔这个公认的废柴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强烈的、近乎荒诞的不真实感。
凯撒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楚子航的目光也锐利起来，紧紧盯着芬格尔手中那枚奇特的信物。连见多识广的昂热，眼中也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讶。
“守秘人…”昂热缓缓重复着这个名字，似乎在记忆深处搜寻相关的信息，“我似乎在一些极其古老的、甚至被列为禁忌的秘党卷宗里，看到过只言片语的记载。传说那是一个比秘党历史更加悠久，专注于记录和看守世界隐秘的组织，但一直以为那只是个传说，或者早已湮没在历史长河中。”
“传说总是基于一定的事实，校长先生。”芬格尔微微躬身，将手中的银灰色薄片递了过去，“这是本次报告的物理凭证，内含部分加密信息，需要特定的方式读取。当然，更详细的口头汇报，我可以现在就进行。”
昂热接过那枚薄片，指尖传来一种温润而奇特的质感，绝非普通金属或塑料。他仔细感受了一下，确认没有危险能量反应，然后将其小心收起。“我接受你的…报告，芬格尔，或者，该称呼你为‘渡鸦7’先生？”他的语气带着一丝探究。
“还是叫我芬格尔吧，校长，听着习惯。”芬格尔又恢复了那副有点松散的样子，但眼神里的那份平静和了然，让他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不再是那个纯粹的、可以被人无视的废柴。“毕竟我在卡塞尔蹭吃蹭喝…啊不，是学习生活了这么多年，还是有感情的。”
“那么，芬格尔，”昂热没有在意他的用词，直接切入核心，“你所说的‘守秘人’，在这场危机中，立场是什么？你们记录了什么？又打算做什么？”
芬格尔看了看四周那些竖着耳朵的执行部专员，又看了看凯撒和楚子航，最后目光回到昂热身上，意思很明显：有些话，不适合在这里公开说。
昂热会意，对施耐德使了个眼色。施耐德立刻指挥专员们扩大警戒圈，确保无人能靠近窃听。
“现在可以说了。”昂热看着芬格尔。
芬格尔深吸了一口气，似乎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开始叙述，语速平缓，条理清晰，与他平日里说话颠三倒四的风格大相径庭。
“守秘人的核心宗旨，是‘记录’与‘守望’，而非直接介入或干预历史进程。我们记录那些被遗忘的、被掩盖的、足以动摇世界根基的真相，并在某些关键节点，向相关的‘责任人’发出警示，仅此而已。”他首先明确了组织的性质。
“关于路明非，”芬格尔的目光扫了一眼钟楼方向，“守秘人的记录中，确实有关于‘伪神’的记载。但那并非指代某个固定的、邪恶的存在，更像是一种…力量的源头，或者说，某个在极其遥远的‘龙族纪元’之前甚至更早时期，因为未知原因被打碎、封印的‘概念’或‘意志’的集合体。其碎片散落，有的融入世界规则，有的蛰伏在某些特殊血脉或造物中，比如…世界树的残留，比如某些特殊的龙族亲王，甚至…某些混血种家族最初的源头。”
这个消息无疑是一枚重磅炸弹，凯撒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他想到了帕西的金血，想到了家族对路明非的必杀态度。
楚子航也若有所思，他想到了自己暴血时感受到的那份超越龙血的、更加古老深邃的杀意，以及父亲楚天骄那模糊的虚影。
“你的意思是，加图索家族，甚至…我们卡塞尔学院致力于屠龙的混血种，其力量的源头，都可能与这所谓的‘伪神’有关？”昂热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这个猜想太过惊人，足以颠覆整个混血种世界的认知基础。
“不是可能，是肯定有一部分关联。”芬格尔肯定地回答，语气没有任何波澜，“混血种的血统，本身就是龙族与人类融合的产物。而龙族力量的深处，或多或少都沾染了那些古老碎片的痕迹。只是浓度、性质、表现方式不同。加图索家族，不过是其中一支，比较…激进，并且试图掌控甚至净化这部分力量，以维持他们所谓的‘纯粹’与‘荣耀’的派系。”
他看向凯撒：“帕西·加图索眼中的金血，就是他们家族长期进行某种‘提纯’或‘容器’计划的产物。他们恐惧路明非，不仅仅是因为他可能威胁到他们的地位，更因为他的存在，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们自身力量来源的不‘纯粹’，以及他们试图掩盖的、源自古老背叛的原罪。”
凯撒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脸色苍白。家族一直宣扬的屠龙使命和千年荣耀，其下竟然掩盖着如此不堪的真相？这比他想象的背叛还要残酷。
“那楚子航呢？”昂热追问道，“他刚才使用的力量…”
“楚子航师兄的情况比较特殊。”芬格尔看向楚子航，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评估？“他的‘暴血’技术，并非卡塞尔学院研发的那么简单。其根源，很可能与他父亲楚天骄先生探索的某些禁忌领域有关，触及到了‘伪神’碎片中，偏向于‘杀戮’、‘斩断’规则的那一部分。刚才他斩断审判之矛残余力量时出现的虚影，就是证明。那不是幻觉，是血脉与灵魂中烙印的碎片力量，在极端情绪和刺激下的显化。”
楚子航沉默着，握紧了拳头。父亲的身影，那股古老而沧桑的杀意…这一切似乎都串联了起来。
“至于诺诺师妹的陈家，”芬格尔继续抛出让震惊的信息，“他们家族传承的‘侧写’能力，其极致同样与某个碎片相关，偏向于‘观测’与‘命运’。所以他们能敏锐地感知到路明非的变化，也因此被家族警告，因为他们害怕诺诺‘看’到不该看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