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蹲在废弃车间的角落，指尖捻起一点泛着青灰的钢屑。陈队靠在生锈的机床边，正用碘伏擦拭胳膊上的伤口，碘酒渗进皮肉的刺痛让她皱了皱眉，视线却没离开林默的动作。
“这钢屑里混着磷。”林默把碎屑凑到鼻尖闻了闻，硫磺味里裹着股甜腥气，“卡桑矿场的钢料从不加磷，这是二次熔炼时特意掺的。”
陈队的动作顿了顿：“你的意思是……有人在本地重炼了KS-07？”
“不止。”林默从布包里掏出块磁铁，钢屑立刻簌簌地粘上来，在磁铁表面聚成个扭曲的团，“你看这磁力反应，比炼钢厂那批强三成，加了稀土。”
雨还在下，车间屋顶的破洞漏下的水砸在铁皮上，像在敲一面破鼓。陈队看着那团钢屑突然笑了：“何有志要是在这，肯定说你在变戏法。”
“变戏法可抓不到人。”林默把磁铁揣进兜里，目光扫过墙角扎堆的锈铁钉——上面爬满了铁壳虫，这种虫子专啃带辐射的金属，黑压压的一片爬得正欢。
他突然蹲下身，手指在虫群里拨了拨，几只铁壳虫受惊似的四散逃窜，却始终绕着墙角那堆钢屑打转。陈队凑过来时，闻到股更浓的铁锈味，混着铁壳虫分泌的粘液腥气，让她忍不住皱眉。
“这虫子能闻出辐射钢料的味儿。”林默捏起一只铁壳虫，它的甲壳在灯光下泛着金属光泽，“比检测仪灵，方圆十里内有KS-07，它们能循着味找过去。”
陈队想起仓库管理员说过，每次暴雨后，仓库墙角总会爬满这种虫子，当时只当是潮湿，现在才明白是钢料在作祟。她看着林默把铁壳虫装进个透气的铁皮盒，突然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研究这个？”
“三年前。”林默的声音低了些，指尖摩挲着铁皮盒上的梅花印——这是他自己敲的，跟钢料上的花纹一模一样，“红源厂火灾后，我在废墟里捡了只快死的铁壳虫，养了三个月才发现这本事。”
陈队没再追问，她知道那三个月里一定藏着不少事。后腰的艾草包已经凉透了，她刚想换个新的，手机突然响了，是何有志带着哭腔的声音：“陈队，省厅的闻厅来了，还带了个姓曲的老专家，说要亲自查案……”
“知道了。”陈队挂了电话，脸色沉了沉，“闻远是出了名的铁面，上次码头走私案，他差点撤了我的职。”
林默把铁皮盒塞进布包：“怕他？”
“怕就不做警察了。”陈队挺直脊背，警服上的褶皱被扯平，倒像块重新淬火的钢，“但他最讨厌外人插手案子，你跟我出去，怕是要被他刁难。”
“刁难？”林默笑了，抓起墙角一根锈迹斑斑的钢管，“我手里的家伙比他的官威硬。”
两人刚走到车间门口，就撞见两个身影站在雨里。前面的中年男人穿着夹克，平头梳得一丝不苟，眼神像淬了火的钢针，扫过来时带着股压迫感；后面的老者背着手，满头白发被雨水打湿，贴在头皮上，倒显得额头格外光亮。
“陈队，这就是你说的新线索？”闻远的声音比雨水还冷，目光直直射向林默，“带个摆弄虫子的来查案，你这个队长是不想当了？”
陈队的脸瞬间涨红，刚要解释，林默突然往前一步，手里的钢管在地上敲出“当”的一声，惊得周围的铁壳虫四散逃窜：“摆弄虫子怎么了？总比某些人拿着放大镜在现场晃悠三天，连钢料和普通铁屑都分不清强。”
“你说什么？”闻远的脸猛地沉下来，他最恨别人质疑他的专业，当年就是凭着一双“火眼金睛”破了连环杀人案，才有今天的位置。
后面的曲老突然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像磨砂纸：“小伙子，你说那钢料有问题？”
“不止有问题，还能要命。”林默打开铁皮盒，几只铁壳虫立刻往外爬，却被他用手指挡住，“曲老要是不信，可以取点钢屑化验，看看里面的稀土含量是不是超标三倍。”
曲老的眼睛亮了，他退休前专门研究过工业废料案，对稀土辐射的危害门儿清。闻远还想说什么，却被曲老拦住：“闻厅，让他说说。”
林默没理会闻远铁青的脸，指着车间深处的钢料碎片：“死者身上的伤口边缘有金属划痕，不是刀伤，是被这种掺了稀土的钢料划的。凶手手上肯定沾了钢屑，铁壳虫能循着味找到他——前提是某些当官的别碍事。”
“放肆！”闻远终于忍不住发作，上前一步就要推林默，“这里轮得到你说话？”
林默侧身避开，手里的钢管“哐当”拄在地上，溅起的水花打在闻远的皮鞋上：“三天。给我三天时间，我带你们抓到凶手，还能找到他藏的KS-07。要是做不到，你把我钢针全掰断。”
“三天？”闻远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省厅组织了二十个专家查了两天都没头绪，你个破工匠敢说三天？”
“专家？”林默笑了，目光扫过闻远胸前的口袋——那里别着支钢笔，笔帽上的划痕跟钢料缺口一模一样，“怕是某些专家早就被李总买通了吧？”
闻远的脸色骤变，下意识地捂住钢笔。陈队的心猛地一沉，她早就觉得闻远对KS-07的案子格外上心，现在看来果然有问题。
曲老突然咳嗽起来，打断了两人的对峙：“闻厅，不如就让他试试。”他看向林默，眼神里带着探究，“但你得答应我，全程有警员跟着。”
“可以。”林默把铁皮盒递给陈队，“但陈队得跟我一起，她身上有钢料的辐射味，铁壳虫认她。”
闻远还想说什么，却被曲老拽了拽胳膊。老者冲他摇了摇头，目光落在林默手里的钢管上——那上面的梅花印虽然模糊，却跟红源厂火灾现场遗留的钢条花纹一模一样。
“三天后，我在分局等你。”闻远撂下这句话，转身就走，皮鞋踩在积水里，发出重重的响声。
曲老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对林默说：“红源厂那把火，烧得蹊跷。”
林默的动作顿了顿。
“我当时是技术顾问，发现现场有二次燃烧的痕迹，却被上面压下来了。”曲老的声音压得很低，雨水顺着他的白发往下淌，“你要是能找到证据，我帮你递上去。”
陈队突然握紧了手里的铁皮盒，铁壳虫在里面爬动的声音，像在敲一面无声的鼓。林默看着曲老转身离去的背影，突然觉得这老者的脊梁，比车间里的机床还要直。
雨渐渐小了，天边透出点微光。林默把钢管扔回墙角，转身时发现陈队正盯着铁皮盒发愣，铁壳虫在里面结成团，像块会动的锈铁。
“怕了？”林默挑眉。
“怕闻远报复？”陈队摇头，指尖轻轻敲着铁皮盒，“我是在想，三年前红源厂的铁壳虫，是不是也像这样，在等着有人发现真相。”
林默没说话，只是从布包里掏出块新的艾草包递给她。阳光穿透云层，照在车间的积水里，映出两人的影子，像两块依偎在一起的钢坯，带着未冷的温度。
陈队把艾草包贴在后腰，突然笑了：“何有志要是知道我们要靠虫子抓凶手，肯定会说我们疯了。”
“疯了才好。”林默抓起她的手，把铁皮盒塞进她掌心，“疯子才敢跟李总和闻远斗。”
铁壳虫在掌心爬动，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陈队看着林默的侧脸，突然觉得这双总是沾着钢屑的手，比任何手铐都要可靠。远处传来警笛的声音，何有志大概是怕她吃亏，带着人赶来了。
林默拽着她往皮卡那边跑，铁壳虫在铁皮盒里躁动起来，像在指引方向。陈队回头时，看见曲老站在车间门口，冲她挥了挥手，白发在阳光下闪着光，像堆燃尽的钢渣，却依旧带着温度。
皮卡的引擎再次轰鸣起来，林默突然想起什么，从布包里掏出块钢片递给陈队——上面的梅花印是新敲的，比之前的清晰多了。
“拿着。”他发动车子，“铁壳虫认这个，比警徽管用。”
陈队把钢片攥在手心，冰凉的金属触感里，仿佛藏着三年前那场大火的温度。车窗外，铁壳虫在积水里划出细碎的痕迹，像在路面上绣出朵残缺的梅花，指引着他们往未知的深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