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踏入光晕门户，仿佛穿透了一层冰冷的水膜，外界凛冽的雪山气息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粘稠、滞涩、仿佛浸透了万古死寂与哀愁的独特氛围。林默四人出现在一个灰蒙蒙的、光线黯淡的世界。
头顶没有日月星辰，只有一片永恒不变的、低垂的铅灰色天幕，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脚下是龟裂的、毫无生机的黑色土地，零星点缀着一些扭曲、干枯、如同垂死挣扎手臂般的怪树，它们的枝桠伸向天空，定格在最后的痛苦姿态。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如同雾霭般的灰色气流，这些气流并非水汽，而是浓郁到几乎实质化的死气与残破魂念的混合物。偶尔，会有一两张模糊、痛苦的人脸在雾气中一闪而过，发出无声的嘶嚎，随即又消散无形。
“这里就是‘生死界’？”武擎皱着眉头，用力踩了踩脚下的硬土，“感觉比冥渊那鬼地方还让人不舒服。至少那里还有魔物可以打，这里……死气沉沉的。”
“生死交界，轮回边缘，本就是天地间最特殊也最危险的地域之一。”云瑶周身泛起淡淡的仙光，驱散着试图侵蚀过来的死气灰雾，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并非因为恐惧，而是身为生命体本能地对这种极致“死”之领域的排斥。“小心，这里的法则与外界不同，生者的气息如同黑暗中的明灯，极易引来不好的东西。”
月璃则显得相对适应一些，她的生命仙力属性在此地虽然受到压制，但对那些飘荡的残破魂念却有着奇异的安抚作用。她指尖萦绕着一缕柔和的绿光，轻轻点向一团从旁飘过的、充满迷茫情绪的魂雾，那魂雾微微一顿，扭曲的面容似乎平和了一瞬，才缓缓散去。“这些魂灵……太破碎了，连进入轮回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在此地慢慢消散，回归天地。”她轻声叹息，眼中满是不忍。
林默站在最前方，他体内的“秩序之种”在此地异常活跃，那缕星火微微跳动着，并非示警，而是在努力感知、解析着这片混乱之地那独特而矛盾的法则脉络。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此地“生”与“死”的界限极其模糊，相互交织、碰撞，形成了一种极不稳定的平衡。任何外来的、强大的生命力量，都可能打破这种平衡，引来不可预知的后果。
“收敛气息，尽量不要动用大规模的力量。”林默沉声吩咐，“我们的目标是‘轮回井’和‘定魂珠’，不要节外生枝。”
他根据秩序星火的微弱指引，以及云瑶所知的古籍记载，辨认了一下方向，指向那片灰暗世界的深处：“那边，死气最浓郁，同时也有一种奇异的‘归源’之感，轮回井应该就在那个方向。”
四人收敛周身光华，如同四个灰色的影子，在死寂的大地上悄无声息地前行。沿途，他们看到了更多光怪陆离的景象：有如同海市蜃楼般浮现的、某个生命临终前的记忆片段；有在地面裂缝中缓缓流淌的、散发着腐朽气息的黑色粘稠液体；甚至有一次，他们看到了一片区域，时间仿佛陷入了混乱，草木在瞬间经历枯荣循环，周而复始，看得人头晕目眩。
“生死界果然名不虚传，时空和法则都是破碎的。”云瑶以神念传音，语气凝重，“必须紧跟林默，他的秩序感应是我们唯一的‘路标’。”
前行了约莫小半个时辰，一条宽阔的、望不到对岸的河流挡住了去路。河水浑浊不堪，呈现一种诡异的黄浊色，水面平静无波，却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寒意与深深的悲戚感。河面上，隐约可见无数细碎的光点在沉浮，那是一个个模糊的记忆碎片，喜怒哀乐，爱恨情仇，最终都归于这片浑浊。
而在那浑浊的河水之下，似乎有巨大的、扭曲的阴影缓缓游弋，散发出不祥的气息。
“这……这难道是传说中的‘忘川’？”月璃望着这条河，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在仙界的古老传说中，忘川是分隔生死的重要界限，河水能洗去灵魂的记忆，河中有吞噬残魂的恶兽。
“不是真正的忘川，但性质类似。”林默凝视着河水，秩序星火传来的感应告诉他，这条河是此地生死法则交织的显化之一，是通往轮回井的必经之路，也是巨大的阻碍。“这是生死法则凝聚的‘魂忆之河’，河水能侵蚀生灵的神魂，消磨记忆与意志。水下的阴影，是法则衍生出的‘噬魂兽’，专门吞噬试图强渡或者迷失其中的魂灵。”
“飞过去？”武擎看着不算太宽的河面，提议道。
“不可。”云瑶立刻否定，“你看天上。”
众人抬头，只见铅灰色的天幕上，在那浑浊河流对应的上空，空间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扭曲感，隐约有黑色的裂隙如同闪电般一闪而逝。“这里有禁空法则，强行飞行，会被空间乱流撕碎，或者直接坠入河心。”
“那怎么办？游过去？”武擎看着那浑浊的、不知道隐藏了多少危险的河水，咧了咧嘴，“老子虽然不怕打架，但这水看起来就邪门，沾上了怕不是要掉层皮。”
林默没有回答，他走到河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试图触碰河水。就在他的指尖即将接触到河面的瞬间，一股强烈的晕眩感和无数纷杂混乱的画面碎片猛地涌入他的脑海！有婴儿的啼哭，有垂死的哀嚎，有情人间的低语，有战场上的怒吼……各种极致的情绪冲击着他的心神。
他闷哼一声，立刻缩回手指，运转秩序之力，才将那股外来冲击压下，眼神变得更加凝重。“不行，直接接触河水，神魂会立刻受到冲击，时间稍长，记忆都可能被洗掉。”
他站起身，环顾四周。河岸边，生长着一些稀疏的、形态奇特的暗紫色芦苇，这些芦苇在死气中摇曳，茎秆中空，散发着微弱的空间波动。
“或许……可以用这些东西。”林默目光一闪，想到了什么。他走到一丛芦苇旁，小心地折断一根。芦苇入手冰凉，中空的茎秆内，似乎天然蕴含着一种能隔绝魂忆河水侵蚀的微弱力场。
“生死相依，相生相克。这‘魂忆之河’畔生长的‘断念芦苇’，或许就是渡河的关键。”林默将手中的芦苇递给云瑶，“试试看，将仙力注入其中，但不要带生命气息，模拟死寂之感。”
云瑶依言而行，她操控仙力的技巧精妙绝伦，很快将一丝纯净但模拟了死气属性的能量注入芦苇。只见那暗紫色的芦苇顿时散发出朦胧的灰光，茎秆仿佛变得透明了一些，内部的空间波动略微加强。
“有效！”云瑶眼睛一亮。
当下，四人各自采集了不少“断念芦苇”。在林默的指导下，他们将芦苇编织成四个简陋的、如同梭形小舟般的物件。这些芦苇舟看起来弱不禁风，但注入模拟死寂属性的能量后，便散发出稳定的灰光，形成一层薄薄的防护层。
“走，渡河！务必稳住心神，收敛一切生命气息，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可回应，不可被干扰！”林默最后叮嘱道。
四人将芦苇舟推入河中，纵身跃上。芦苇舟入水，竟真的浮在了浑浊的河面上，那层灰光有效地隔绝了河水的侵蚀。
他们以手为桨，小心翼翼地向着对岸划去。河水依旧死寂，但一进入河面范围，各种幻听幻视便汹涌而来。
武擎的耳边响起了昔日战友阵亡前的呐喊，眼前仿佛出现了尸山血海的战场；月璃的眼前则浮现出仙界好友凋零时的画面，充满了不舍与眷恋；云瑶的脑海中回荡起当年任务失败、被仙界责罚时的孤寂与委屈；就连林默，也仿佛看到了自己最初那个平凡世界的生活碎片，以及父母日渐苍老的容颜……
这些都是魂忆之河从他们记忆深处勾起的执念与情感碎片，试图动摇他们的心神，将他们拉入河中，成为新的养料。
“紧守灵台！都是幻象！”林默低喝一声，声音中蕴含着一丝秩序之力，如同暮鼓晨钟，震得三人精神一凛，纷纷咬牙稳住心神，更加卖力地向对岸划去。
然而，就在他们渡到河心时，异变陡生！
下方的浑浊河水突然剧烈翻涌起来，数个庞大的、如同由无数痛苦面孔聚合而成的扭曲阴影，猛地从水下扑出，张开由怨念和死气构成的大口，噬向芦苇舟！
噬魂兽！它们还是被生者那无法完全掩盖的气息吸引来了！
“不好！”武擎怒吼一声，气血本能地就要爆发，却被林默厉声喝止：“别用气血！会吸引更多！”
与此同时，林默眼中厉色一闪，他并没有动用自身强大的肉身力量或刚猛的雷霆之力，而是双手快速结印，引动了体内那缕“秩序之种”的星火！
“嗡——”
一股无形无质，却带着“界定”、“规整”、“平衡”意味的法则波动，以林默为中心扩散开来。这股波动扫过扑来的噬魂兽，那些由混乱魂念和死气构成的怪物，如同被投入烈焰的冰雪，发出了无声的尖啸，庞大的身躯剧烈扭曲、溃散，重新化为了最基本的死气与魂念碎片，融入了河水之中。
秩序之力，正是这些依托混乱生死法则而生的噬魂兽的克星！
然而，动用秩序之力，仿佛也触动了这片天地的某种机制。整个魂忆之河开始微微震荡，对岸的景象似乎清晰了一些，那是一片更加荒芜、死寂的平原，平原的尽头，隐约可以看到一口古井的轮廓，散发着轮回的气息。
但与此同时，他们脚下的芦苇舟，因为方才的波动和噬魂兽的冲击，灰光剧烈闪烁，似乎快要到达极限。
“快！加速！”林默低吼，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强行在此地大规模引动秩序之力对抗法则衍生物，对他也是不小的负担。
四人拼尽全力，驾驭着即将散架的芦苇舟，如同四道灰色的箭矢，冲向了河岸。
就在芦苇舟彻底解体、灰光消散的前一瞬，他们终于成功踏上了对岸的土地。
回头望去，魂忆之河依旧浑浊死寂，仿佛刚才的惊险从未发生。但四人皆知，方才若非林默关键时刻动用秩序之力，他们恐怕已凶多吉少。
“没事吧？”云瑶扶住脸色有些苍白的林默，关切地问道。
“无妨，消耗大了点。”林默摆了摆手，调息片刻，目光便投向了平原尽头那口隐约可见的古井，“轮回井……就在前面了。”
然而，他的心中却没有丝毫放松。渡河已然如此艰难，那守护轮回井、孕育定魂珠的最终关卡，又该是何等景象？
与此同时，昆仑雪线之外，那片他们之前经过的、生长着荧光植物的山谷中，空间一阵扭曲，几道穿着现代冲锋衣、但眼神冰冷锐利、周身气息隐晦而强大身影，悄然出现。他们手中拿着一个不断闪烁的罗盘状法器，指针正死死指向林默等人消失的雪谷方向。
“定位确认，‘种子’已进入‘生死界’。”
为首一人收起罗盘，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按计划，跟进。时机一到，回收‘种子’，清除所有关联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