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商场外广场到回家的那段路，是林默走过最漫长、也最沉默的一段路。晚风吹在他脸上，带着初夏的微凉，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疲惫和无力感。他甚至没有回头去看云瑶是否跟上，只是机械地迈着步子，脑子里乱糟糟地回放着这段时间以来，因为身边这位“神仙室友”而引发的种种鸡飞狗跳。
厨房爆炸、洗衣机泡沫泛滥、扫福气被当小偷、抢红包手机冒烟、骑电动车撞栏杆、差点“净化”老板、景区误飞成网红、相亲App乱拒女生、汇报变话痨、看电影反派跳街舞……一桩桩，一件件，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每一次，他都以为已经是混乱的极限，但云瑶总能用实际行动告诉他，没有最乱，只有更乱。
他原本以为，带着她适应现代生活，找个伪装的身份，就能慢慢将这份“不稳定因素”控制在可接受范围内。但现实是，她那套根深蒂固的仙界思维和不受控制的蹩脚仙术，就像两颗不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在他最意想不到的地方引爆，将他的生活、工作、社交炸得一片狼藉。
“家”这个字，此刻对他而言，不再是温暖的港湾，反而更像是一个需要高度警惕的“事故高发区”。
跟在他身后的云瑶，同样沉默。林默那句“我累了”，还有那萧索疲惫的背影，像一根根细针，扎在她那颗向来“高高在上”的仙心上。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每一次出于“好意”的举动，最终都会演变成绑定物的灾难。仙术在凡间，难道真的就如此……不合时宜吗？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进了出租屋。
客厅里，还残留着前几天仙宠们闹腾时留下的几根彩色绒毛，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仙界的清灵气息。任务面板悬浮在客厅中央，上面清晰地显示着：
【总任务进度：1\/100】
【当前任务：无（刷新中…）】
那鲜红的“1\/100”，像是一个无声的嘲讽，提醒着他们，距离“解脱”还有多么漫长的距离。
林默一屁股瘫坐在沙发上，仰头看着天花板，那里曾经被云瑶砸穿，后来他用仙力泡沫混合着普通涂料勉强修补过，留下了一块不太明显的、微微发光的补丁。他长长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云瑶站在客厅中央，看着林默生无可恋的样子，又看了看那可怜的任务进度，抿了抿唇，想要说些什么来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最终还是林默先开了口，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两个月了……云瑶，整整两个月了。”
他抬起手，指了指周围：“你看看，我们这两个月都经历了什么？你的‘伪装人类计划’，除了让我赔了更多钱、丢了更多人、差点丢了工作之外，到底取得了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云瑶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脑海里也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这两个月的“现代生存圈车记”。从最初连微波炉都能当成炼丹炉，到现在……嗯，至少她认识了微波炉、洗衣机、热水器、手机、电动车……虽然认识的过程都比较惨烈。
她张了张嘴，试图为自己辩解，或者说，为这两个月的“成果”做个总结：“凡间生活……确实繁复异常，远超本仙预估。诸多法器，规则琐碎，稍有不慎，便会……引发灵力紊乱。”她顿了顿，似乎在努力寻找积极的方面，“然，本仙已识得诸多凡间器物，亦知晓‘扫码’‘红包’‘外卖’‘直播’等词汇含义，虽……运用尚不纯熟。”
林默听着她这番“总结”，简直要气笑了：“是啊，你是知道‘扫码’了，结果拿去扫邻居家的门收集‘福气’；知道‘红包’了，结果用仙术抢到手机冒烟；知道‘外卖’了，结果用仙术召唤来隔壁奶茶；知道‘直播’了，结果差点把自己仙术暴露给全网！你这叫‘运用尚不纯熟’？你这根本就是‘灾难性误用’！”
云瑶被他噎得说不出话，脸颊微微鼓起，有些不服气，却又无法反驳。因为林默说的……基本都是事实。
“还有你的仙术，”林默继续控诉，语气激动起来，“点石成金变臭豆腐！隐身术只隐头发！口若悬河让人讲废话！驱寒把人变暖宝宝！优化方案变成仙界天书！现在更好了，直接让动画片反派跳街舞跳芭蕾！云瑶，你的仙术是不是自带‘搞笑’和‘添乱’双重属性？就没有一次是正常发挥的吗？”
“仙术本就蕴含天地至理，玄妙非凡，岂是凡俗之物可轻易揣度？”云瑶忍不住反驳，这是她作为神仙的尊严底线，“出现些许偏差，乃是因为此界灵气稀薄，法则有异，干扰了本仙的精准操控！”
“灵气稀薄？法则有异？”林默坐直身体，指着任务面板，“那这玩意儿怎么不受影响？这‘人神契约’怎么不受影响？你砸穿我家天花板的时候怎么不受影响？合着就干正事的时候受影响是吧？”
云瑶：“………”
她再次被怼得哑口无言。确实，契约之力在此界运转无碍，她的基础仙力也能维持，唯独那些需要精细操作、或者意图改变凡间事物的仙术，总是会出各种匪夷所思的岔子。这让她自己也十分困惑和懊恼。
看着她语塞的样子，林默心头的火气莫名消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力。他跟一个连自己仙术都控制不好的笨蛋仙女较什么劲呢？
他重新瘫回沙发，揉了揉眉心，语气缓和了些许，带着认命般的无奈：“算了，说这些也没用。总之，这两个月的‘伪装人类’实践表明，此路……暂时不通。你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先学会怎么‘正常’使用家里的电器，怎么‘正常’地跟我交流，别再想着出去‘伪装’了。我怕你再伪装下去，我就要被当成危害公共安全分子抓起来了。”
云瑶听着他话语里的嫌弃和放弃，心头那点不服气渐渐被一种微妙的委屈取代。她这两个月，虽然混乱频出，但也是真的在努力适应这个陌生的凡间，努力想要完成任务的。
她走到沙发另一边坐下，看着任务面板上那刺眼的“1\/100”和“99”的剩余数字，仙眸中闪过一丝倔强。
“凡间生活虽复杂，仙界亦非全然简单。”她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异常的认真，“然，本仙既已接下任务，与汝绑定，便绝不会半途而废。”
她转过头，看向林默，拍了拍自己并不算厚实的胸脯，试图重现最初那种“本仙带你飞黄腾达”的气势，虽然此刻看起来有点外强中干：“百日之期，方过其二！剩余九十又八日，本仙定当竭尽全力，助你完成剩余九十又九个任务，早日解除契约，飞黄腾达！”
林默看着她那副明明自己心里都没底，却还要强撑场面、信誓旦旦的模样，不知怎的，心头那点郁闷和无奈，突然就散了大半，甚至有点想笑。
飞黄腾达？
他现在只求能平安活到任务完成的那一天，就谢天谢地了。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算不上笑容的表情，带着几分调侃，几分认命：“飞黄腾达就算了，我只求你，云瑶大仙，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高抬贵手，少用仙术，或者……用的时候，瞄准点，别再误伤友军了，行吗？”
云瑶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松动，虽然“误伤友军”让她有点不爽，但还是点了点头，郑重承诺：“本仙日后施展仙术，定当……慎之又慎！”
看着她一本正经保证的样子，林默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但愿吧。
虽然希望渺茫，但……日子总得过下去不是？
他抬眼，再次看向那任务面板。
【新任务已刷新：帮林默的损友张磊解决一次麻烦（友情提示：该损友正在前来蹭饭的路上）】
林默：“…………”
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又开始突突直跳了。
看来，这“鸡飞狗跳”的同居生活，还远未到结束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