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儿惊魂未定,忽见铁拐浸在毒液中,急得直跺脚。李真摇头叹息:可惜了。这柄伴随他横跨两洲的铁拐,此刻正冒着青烟渐渐消融。蛤蟆精的尸身也化作腥臭血水,显然再无生机。
武头儿伤势如何?宝儿回到武照身旁询问。武照起身抱拳:多谢恩公相救。
举手之劳。李真打量着这对奇异组合,深更半夜,二位姑娘为何在此荒山野岭?
我们要去浐河。武照答道,途经此地本想歇脚,不料遇上这妖物。李真瞥了眼宝儿晃动的尾巴和绒耳,会意地点点头,未再多问。
夜色深沉,山路蜿蜒。李真望着眼前两个小姑娘,温声道:两个小丫头走夜路太危险了。
武照轻叹:实在别无选择。
鼠宝儿攥紧拳头:就算再危险,我们也得去浐河!
李真朗声一笑:不如在此歇息一晚,天亮再赶路。正好我也累了,陪你们作个伴可好?
好啊好啊!鼠宝儿雀跃着点头,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武照。
武照打量着这个和善的陌生人,终于点头应允。
三人寻了处僻静所在。李真拾来枯枝,燃起篝火。跃动的火光驱散了两个女孩心中的不安。
鼠宝儿卸下包袱,倒出小山般的松果,分成三份。尝尝我的珍藏!她得意地说着,利落地咬开松壳,将果实摆在火堆里的石板上烤制。
原来松果还能这么吃。李真学着宝儿的样子操作。武照因手臂不便,婉拒了宝儿要帮忙的好意,坚持自己动手。
松香渐渐弥漫。三人围坐火边,就着暖意享用这别致的晚餐。
夜深露重,宝儿抱着圆滚滚的肚子,倚着树干沉沉睡去。武照强撑着眼皮,直到听见李真说:放心睡吧,我要害你们早动手了。这才安心入眠。
晨光熹微时,篝火依然旺盛。李真的位置只余下一个装 水的水囊。
那位大哥去哪了?宝儿揉着眼睛张望。
武照凝视着未熄的火堆,轻声道:他走了。指尖抚过温热的水囊,心头泛起暖意。
宝儿嘟囔着:连道别都没有......忽然眼睛一亮:不过昨晚睡得真暖和,就像小时候娘亲抱着我一样!
武照望着燃烧的篝火说道:整晚都有人为你添柴,自然暖和。
那老者身披太极八卦仙衣,头顶太清紫金冠,脚踏阴阳登云靴,手持白玉拂尘。
周身皆是至宝,拔一根发丝可化万丈霞光,现出法相时一步踏出便能令三界祥云缭绕。
这般人物此刻却如寻常老翁,望着拙仙苑赞叹:真是处妙地,你这孩子眼光独到。
老君若中意,不妨搬来同住?庄颜随侍在侧笑问。
罢了。太上老君轻挥拂尘,老朽这把年纪,偶尔云游尚可,久居尘世就免了,还是在兜率宫颐养天年罢。
抬头望见阁楼匾额,老君念道:道阁?
步入阁内,那座载道碑即刻映入眼帘,碑上道字墨迹犹新。
此字出自你手?老君抚须相询。
庄颜含笑:拙笔不堪入目。
老君端详片刻,白眉舒展:何须谦逊?此字甚妙。
目光移至碑基载道碑三字,忽生雅兴:既至此处,老道也留个墨宝如何?
庄颜早已侧身让出位置:恭请赐教。
老君朗笑数声,凝神望向石碑。未见其动指运笔,却见天道微澜,一个崭新的字自碑面浮现。
老君满意颔首。
庄颜连忙道:岂敢僭居尊上。说着便要调整字序。
老君拂尘轻拦:先来后到,不必更易。今日若动此字,来日佛陀题字又当如何?是分高下还是论并列?一动不如一静,顺其自然方为上善。
庄颜肃然长揖:谨遵教诲。
老君踱出阁外,掌心仙光流转,现出一根紫金铁杖。庄颜目光微动,便知此乃仙家至宝。
此物暂存于此,稍后会有人来取。太上老君话音落下,袖袍轻拂间,那紫金玄铁杖便凌空飞入道阁,稳稳落在陈列白骨剑的案几上。
庄颜微微颔首,只见太上老君转身环顾道阁,抚须赞道:确是处妙地。
言罢,老君含笑望向庄颜:日后若有历劫修士前来投奔,还望收容。
既是老君吩咐,庄颜自当遵从。庄颜拱手应道。
太上老君连道三声,身形渐渐化作虚无。
待老君离去,庄颜信步踱至拙仙苑正门,恰遇李真在门外驻足张望。
见庄颜走近,李真连忙整衣肃立,抱拳道:在下李真,见过先生。
庄颜回礼笑道:不知阁下前来所为何事?
李真踌躇片刻:说来恐难取信......
但说无妨。庄颜温言道。
李真怔了怔,郑重道:我乃东胜神洲丁塘镇人氏。
竟相隔一部洲之遥。庄颜讶然,跋涉多久?
三年有余。李真答道,继而正色解释:因在东胜神洲遭逢变故后,常梦一老者指路,要我来南瞻部洲寻拙仙苑
庄颜挑眉指向门楣:莫非正是此处?
李真仰首望去,顿时喜形于色:正是此苑!
如此机缘,岂非天意?庄颜热情相邀,快请入内。
李真道谢间,拖着跛足迈上石阶。
足下这是......庄颜关切相询。
落下残疾罢了。李真坦然道。
庄颜轻拍其肩:月有阴晴圆缺,人生亦然。
走惯了倒不觉碍事。李真笑答。
庄颜闻言笑道:拙仙苑正欲改为道观。阁下既受神人指引,不如在此出家?
李真愕然:我这残躯亦可修道?
大道何曾择人?庄颜反问。
李真当即止步长揖:请教先生尊讳?
庄颜,此间主人。
李真深深下拜:蒙苑主收留,愿守门修道。庄颜含笑引他步入道阁。
李真刚步入道阁,便感到一股玄妙气息扑面而来。他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向那块载道碑。
庄颜所书的字平淡无奇,但当视线移至太上老君的字时,那墨迹突然开始旋转。
字迹越转越快,渐渐化作一幅黑白分明的太极图。刹那间,一道柔和的白光从图中射出,径直没入李真眉心。
他踉跄着后退三步,只觉脑中多了些陌生又熟悉的东西。那些玄妙的感悟最终汇聚成五个大字——《上玄兑金一炁法》。
苑主,我刚才......李真话未说完,庄颜便含笑摆手:此乃你的仙缘。
再看那石碑,太上老君的字已恢复如常。李真若有所悟,当即跪拜道: 愿皈依道门,恳请苑主授箓。
不急,先改了道号再说。庄颜扶起他时,李真余光瞥见案上的紫金玄铁杖突然绽放光芒,自行飞入他手中。
此物与你有缘。庄颜笑道,原是某位神人留待有缘之物。
李真心头一震:莫非是梦中那位?
时机成熟自会知晓。庄颜意味深长地说。李真恭敬行礼,将法杖紧握手中。
庄颜含笑点头,目光在李真的残腿与铁杖之间游移,忽道:你既姓李,又跛足持杖,不如唤作铁拐李可好?
铁拐李?李真轻声重复着这个名号,莫名觉得耳熟。须臾间,他面露喜色应道:妙极!这名号甚合我意,多谢苑主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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浐水澄澈,两岸垂柳如烟。荒郊野渡,唯见日影婆娑,清风徐来。
柳荫下,蓑衣老叟正执竿假寐。鱼篓中五六尾河鱼奄奄待毙,衬着青翠荷叶。
窸窣声响处,忽见一只肉乎乎的小手探入篓中。那本已僵直的草鱼骤然跃起,地甩在偷鱼童子脸上。
哎哟!鼠宝儿捂着脸颊惊呼。老渔翁惊醒,竹竿应声落下。
好个小贼!老翁边打边骂。宝儿抱头嚷道:挨完打这鱼便归我!
凭甚?老翁气笑,偷鱼还敢强词夺理?
宝儿眼珠一转:鱼是河里的,篓是山竹编的,分明是你偷龙王的鱼!我要去告状。
老翁竹竿轻叩其首:呵!你且去告,看龙王睬你不睬?
要你管!宝儿梗着脖子嚷道。
“嘿!好个狂妄的小贼,死到临头还敢顶嘴,让你领教我的竹竿厉害。”老渔夫话音未落,手中竹竿已如雨点般落下。
宝儿蜷缩着身子,硬生生挨了十几下。直到老渔夫手臂发酸才停手道:“今日暂且饶你,速速离去。”
宝儿从指缝间偷瞄一眼,趁其不备突然抓起地上的草鱼拔腿就跑。
“好个贼骨头!”老渔夫气得跺脚,抄起竹竿紧追不舍。
宝儿身形灵巧如猿猴,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河岸边的密林中。
老渔夫追之不及,只得摇头叹息着返回。
摆脱追兵的宝儿一路狂奔,翻过山岗与武照汇合。
此时的武照瘫坐在地,面色苍白。她已整整一日未进粒米,腹中空空如也。连日来仅靠野果充饥,加上腿伤未愈又要赶路,眼看距离浐河仅剩一里之遥,终是力竭倒地。
“武头儿快看!”宝儿献宝似的举起草鱼,“好大一条鱼!”
武照眼中顿时有了光彩,虚弱地吩咐:“快...生火...烤鱼...”
宝儿麻利地将鱼藏进衣襟,手脚并用地架起柴堆。火苗蹿起时,他已在小溪边用石片刮净鱼鳞,用树枝穿好鱼身。
炭火正旺,鱼肉很快滋滋作响,香气四溢。
“把昨日的酸橘汁淋上去。”武照急声道。
宝儿依言挤破橘皮,酸甜的汁水渗入鱼肉,顿时香气更盛。
武照目不转睛地盯着渐渐金黄的鱼身,喉头不停滚动。宝儿则盯着焦香的鱼尾直舔嘴唇。
“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