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天刚亮,艾琳走到村口市场区的入口。她手里拿着一张折好的纸,是昨晚重新核对过的最终布局图。昨夜后生来报,木料已藏好,轮值也安排妥当。她没睡多久,但精神很稳。
她正要喊人集合,准备最后一次检查展样,忽然听见中央展台那边传来大声争吵。
“这位置是我先占的!凭什么让我挪?”
“你占得早就有理了?布卖得多,就该摆在中间让人看见!”
艾琳停下脚步,没有立刻过去。她站在原地看了几秒。两个村民面对面站着,一个手里抓着布幡,一个抱着陶器底座,身后各自站着三四个同族人。其他人停了手里的活,围在边上看着,没人说话,也没人劝。
艾琳走过去。人群让开一条路。
她站在两人中间,声音不高:“你们争的是位置,还是别人怎么看你们的东西?”
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拿布幡的那个开口:“我们染坊这几匹布,颜色最正,昨天你还说能当样品——现在不让放中间,外人来了怎么看得见?”
抱陶器底座的那个立刻接话:“我们烧了三天才出十件成品,没裂没泡,你说经摔就经摔。可烧窑费柴费工,不摆个好位置,谁认这个辛苦?”
艾琳点头:“我知道你们都用心了。”
她打开手中的图纸,铺在地上。用炭笔指着主通道两侧的区域:“我来说三条规矩。”
周围的人都安静下来。
“第一,展位不是按谁先来、谁嗓门大定的,是按东西怎么摆才好看、好搬、好卖来定的。粮食靠仓库近,布和陶放中间,两边对称,人进来一眼就能看全。”
她顿了顿,继续说:“第二,布和陶都是首市重点货,不能挤一块儿。布放左台,陶放右台,中间留空,商队进出方便,也能看清每家手艺。”
其中一人张嘴想说话,艾琳抬手止住他:“第三,这个位置不是永久的。每月轮换一次,哪一家当月产量最高,下个月就能进中央展台。”
她把图纸转了个方向,让他们看得更清楚:“你们两家这次都进核心区,只是不在一起。布在左一,陶在右一,正对门,人流第一眼就扫得到。”
又说:“还有件事。我已经让人准备石碑,刻上‘首市功户’四个字。第一批上榜的,就是今天交样品最多的五户人家。你们两家都在里面,名字并列。”
人群里有人低声议论。
那两个争执的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没再说话。
艾琳问:“你们还觉得不公平吗?”
拿布幡的那个低头看了看图纸上的标记,又抬头看对面那人。对方也看着他。
过了几秒,他把手里的布幡放下:“我听你的。左一台也行,只要不是角落就行。”
另一个点点头:“右一台我也认。只要月底能争回来。”
艾琳把图纸交给旁边一个记账的年轻人:“照这个重新划线,两小时内完成调整。”
她转身走向左侧夯土台,那里已经开始拆架子。几个妇女蹲在地上收布匹,重新打包。
艾琳弯腰帮她们叠了一块红布,顺口问:“张氏呢?”
“刚回家取新染的边条去了,说要给展幡加流苏。”
“让她回来直接来左台找我。”
她又走到右边,陶器组正在搬运细颈瓶。老陶匠蹲在箱子旁,一个个检查底足。
艾琳说:“右一台归你们了,离通道近,搬货方便。”
老陶匠抬头:“听说布在左边?”
“对。”
“那挺好。”他笑了笑,“对着摆,看看谁更抢眼。”
艾琳也笑了:“到时候比销量。”
太阳升到头顶前,所有摊位已完成重新布置。三条区域分明,中间通道宽敞。防尘布盖好了各组样品,木牌钉得整齐,彩旗挂得笔直。
她在左台站定,检查布类展区。六匹布平铺在展台上,颜色均匀,线脚紧密。她伸手摸了摸靛蓝那一匹的背面,满意地点了头。
走到右台,陶器已全部入位。十件成品分两排摆放,瓶口朝向一致。她轻轻碰了下一只长嘴壶的壶身,稳稳立着,没晃。
她沿着主通道走了一遍,确认每一处标识清晰,每条路线畅通。最后回到中央高杆下,抬头看那块“春分第七日·开市”的木牌。
风吹了一下,木牌轻晃。她伸手扶住杆子,等它稳定。
远处传来脚步声,一个后生跑过来:“艾琳!粮组说麻袋不够,新缝的还没干透,怕明天漏谷。”
“通知晾晒组,优先烘这批麻袋。今晚必须干透入库。”
“还有,北林据点派人来问,遮雨布要不要今晚全铺上?”
“先铺一半,留出查验通道。明早再全覆盖。”
后生记下,转身跑了。
艾琳拿出展样清单,翻到最后一页。上面记录了新增的两匹红布、三只备用陶瓶、额外十袋精选小麦。她用炭笔在旁边画了个勾。
清单已经磨得起毛,但她没合上。她站在高杆下,一页页往回翻,核对每一项进度。
张氏提着篮子走过来,里面是刚缝好的流苏布幡。
“左一台?”艾琳问。
“嗯。”
“直接挂上去,高度齐肩,别斜。”
张氏应了一声,带着两个妇女过去布置。
老陶匠也带着徒弟过来,手里捧着一只新做的双耳罐。
“我想着,多摆一件特别的,吸引人看。”他说,“这形没见过,烧得也稳。”
艾琳接过来看了看,罐身线条流畅,釉色青中带灰。
“放中央位置。”她说,“但别太靠边,防碰。”
老陶匠点头,亲自去安排。
艾琳走回左台,发现刚才那两个争过位置的村民正一起搬木架。一个扶着,一个钉钉子。两人没说话,但动作配合得很顺。
她没打扰他们,转身走向入口处的最后一排摊位。
那里还空着两个位置。
她站在那儿看了一会儿,从怀里掏出炭笔,在地上轻轻画了一条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