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艾琳站在校场边缘，低头看着昨日画在地上的陷坑标记。她蹲下身，用手指丈量坑口宽度，眉头皱起。这坑还不够深，得再挖一尺。
远处传来脚步声，混着低语和喘息。村口哨卡那边有动静了。守卫的村民挥动木牌发出信号，艾琳立刻起身，快步朝村口走去。
一群人站在外栅门前，衣衫破烂，脸上沾满尘土。他们脚上多数没穿鞋，有的腿上还带着旧伤。守卫拦在门前，手按在矛柄上，不敢放人进来。
“我们是从南边三个庄子逃出来的。”一个男人走出来，声音沙哑，“听说你们打了胜仗，把联军赶跑了。”
艾琳停下脚步，离他们还有五步远。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这群人的眼睛。有人回避她的目光，但也有人直视回来，眼里有疲惫，也有决心。
“你们是谁带的头？”她问。
“我没有名号。”那人说，“我叫阿树，在石田庄种了十五年麦子。上个月领主征粮，抢走全部存谷，还要拉人去当战奴。我兄弟不肯走，被活活打死在晒场上。”
他卷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鞭痕。旁边一个女人也上前一步，解开衣领，锁骨下方有一道深紫色的烙印。
“这是去年留下的。”她说，“他们说逃一次烙一次。”
艾琳看了一圈。这些人瘦，但站得稳。风从坡上吹过，掀动他们的破衣服，没人低头。
她转头对守卫说：“开侧门，让他们进校场角落。”
守卫犹豫了一下。“真要放进来？”
“他们要是敌人，不会带着伤走路。”艾琳说，“打开门，然后通知彼得，让他带两个人来。”
侧门吱呀一声推开。新来的人互相看了看，才慢慢走进去。他们走得慢，像是怕惊动什么。进了校场后，自动聚成一团，站在昨天演练留下的木桩旁。
艾琳跟过去，站在他们面前。“你们现在安全了。喝水，吃东西。等会儿我会问每个人的名字和经历。愿意留下的，就得干活。不愿意的，也可以走。但别想偷东西或者乱说话。”
没人回应。一个少年低头抠着手掌上的茧。
水桶很快送来。面包是昨天剩下的，硬但能吃。艾琳让守卫分发下去，自己站在一旁观察。有人拿到食物后先递给身边的孩子，有人咬第一口前停顿了一瞬，像是不习惯这种安静的进食。
太阳升到半空时，彼得来了。他身后跟着两个老村民，都是之前受过伤但仍坚持值守的。三人手里提着毯子和药膏。
“你点了名？”艾琳问。
“二十三个。”彼得说，“男十四，女九，最小的十六，最大的三十九。都来自南边三个大庄子，情况差不多——粮被抢，人被抓，逃出来路上死了四个。”
艾琳点头。她走到人群前。“现在我要听你们每一个人说话。不用长，只说你是谁，从哪来，为什么到这里。”
第一个开口的是个女人，名叫柳娘。她丈夫被征去推攻城车，死在半路。她趁夜翻墙逃出庄园，一路躲野狗和巡逻队，走了四天。
接着是一个老头，曾是铁匠帮工。领主砸了他的炉子，逼他交出所有工具。他藏了三天才摸黑跑出来。
每说完一人，就有人递上一块布巾或一碗水。开始时没人主动接，后来有个孩子接过水后小声说了句“谢谢”，气氛才松了一点。
轮到最后一个少年时，他站着不动，手攥得很紧。
“说吧。”艾琳说。
“我……我没做什么。”少年声音发抖，“我哥哥被拉去打仗，再没回来。我想走，可没胆子。直到昨晚，我看见他们把一个女孩拖进仓房……我就跑了。”
他说完低下头。没人笑。一个老村民默默走过去，把自己的旧斗篷披在他肩上。
艾琳环视一圈。“从今天起，你们不是外人。你们选择走这条路，就是选择了站着活。我们不问你们过去做过什么，只看以后能不能一起扛事。”
她顿了顿。“愿意留下的，现在跟我去校场中间。”
二十三人陆续走出角落，站成歪斜的一排。艾琳让彼得拿来登记册，开始记名字、年龄、体力状况。有人会认字，有人能拉弓，有个妇女曾在药铺打过杂。
中午过后，她在校场划出两片区域。一边由彼得带队，主力队员继续练合阵；另一边空出来，准备训练新人。
“列队！”艾琳喊。
新人们动作迟缓，站位乱。有人不知道该往左还是往右。艾琳亲自走到队列中，一个个调整位置。
“脚并拢，肩膀对齐前面人的背。别看别人，听口令。”
她示范握矛姿势，把一个人的手重新摆正。“握紧就行，不用使蛮力。”
下午三点，第一批基础动作教完。包括前进后退、传递信号旗、识别陷阱标志。有些人学得快，有些人反复出错，但没人抱怨。
艾琳站在边上，手里拿着刚写好的名单。上面按能力分类：八个有力气的编入修墙组，明天就开始补北坡缺口；五个手脚灵活的送去制箭坊；三个识字的协助物资清点；剩下的人先跟老村民学巡岗流程。
太阳西斜时，所有人完成了登记。衣服统一换了干净的粗布，伤口涂了药，饭也吃了两轮。
校场角落燃起火堆。老村民们主动搬来木箱坐下，和新人围在一起。有人拿出烟斗，有人分干果。
艾琳走过去，站在火光边缘。“今晚你们睡在校场棚子里。明早六点集合，正式开始训练。不想干的，现在可以走。”
没人动。
她看向那个叫阿树的男人。“你觉得你能撑几天？”
“我不知道。”他说，“但我已经走了四天。只要你们不停，我就不会停。”
艾琳点头。她转身走向训练区，手里名单被风吹得轻响。一名新人正在练习持矛站立，姿势还不标准。
她走过去，伸手扶正那人的手臂。“重心放低一点。”
那人立刻弯膝，重新站稳。
火光照在脸上，映出一道道清晰的轮廓。影子投在校场地上，连成一片，不再分开。
艾琳松开手，后退半步。
那根矛稳稳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