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妈顿时面色大变,泪珠滚落,质问道:宝丫头,那可是你亲兄长!你不设法救他也就罢了,怎还将他送进金陵大牢?说什么为薛家着想,这些事岂是你能做主的?蟠儿平安,薛家才能安好,你这是要逼死为娘啊!
薛宝钗早有预料,故而直接将薛蟠交由岳山处置。
面对母亲的责难,她仍耐心劝解:安京侯岂会害我薛家?如今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只要兄长认罪,刑罚不会太重,最多在狱中多待些时日。若徇私枉法,后果就不同了。
若在金陵留下案底,日后兄长在京城再惹祸端,必会从重惩处。到那时,薛家又能指望谁?
薛姨妈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指着女儿怒道:你自以为聪明,就能看透世间万事?人情世故向来如此,我们这样的人家,不过伤了个寒门小户,难道还要偿命不成?
你舅舅和姨父既能压下此事,自有他们的道理。那安京侯给你灌了什么 汤,竟让你擅自做出这等无情无义之事?
我不管你们如何商议的,你现在就去告诉安京侯,让他放了蟠儿。我们不去金陵大牢,不日就要进京了!
有贾家在,谁敢上门拿人?
往日薛宝钗从不敢顶撞母亲,但今日经岳山点拨,她忽然明白若不受母亲和兄长拖累,薛家局面或能好转。
她自己的处境也会轻松许多。
薛宝钗起身拂袖,正色道:我已应允安京侯,薛家暂不进京,要在沧州协助赈灾,稳定局势。
母亲若想接回兄长,就请亲自去寻吧。
薛姨妈气得浑身发抖,跌坐在椅中,望着女儿喃喃道:怎么出去一趟,就像变了个人?那安京侯究竟是何方神圣,能让你对他言听计从?
“莫非你想拿薛家当陪嫁,去攀附安京侯?休想!别以为如今管着薛家事务,这家业终归是你兄长的,你那份嫁妆自有定数!”
薛姨妈言辞愈发尖锐,激得薛宝钗面色发白。
她强压怒意道:“母亲急火攻心,不如冷静思量。说我要用薛家作嫁妆更是荒谬——安京侯何等门第,母亲若不知,尽可去探听。”
“纵使倾尽薛家,在侯府眼中也不过尘埃。侯爷允诺,薛家若随他经营,保我们稳赚不亏。”
“母亲且安心休养,待城中局势平稳,再启程赴京不迟。”
言毕便携莺儿、香菱离去,独留薛姨妈在屋内喘息。
“反了天了!连亲生女儿都敢顶撞!”薛姨妈捶桌泣道,“我终究是外姓人,且看你们如何败光薛家基业!在沧州谋利?痴心妄想!”
……
沧州牢狱内,
薛蟠正揽着狱友嬉笑:“本少爷说话算话,待出了这牢门,定重赏于你!”
(1\/3)
阴暗牢房里挤着十余人,薛蟠却如归故里。按他话说,此处尽是妙人,言语风趣,倒比外头快活。
唯饮食粗劣,令他颇感不适。
“薛公子真能脱身?”有人怯声问。
“我薛家何等门第!”薛蟠拍腿大笑,“何况本少爷乃苦主,官府能治我何罪?莫非‘挨打罪’?”
这番歪理竟引得众人称羡。
他正欲再显威风,忽闻牢门洞开。囚犯们蜂拥争食时,薛蟠却瞧见一道清峻身影——
柳湘莲掩鼻前行,忽觉如芒在背。转头便见薛蟠扒着栅栏,目光灼灼。
差役躬身指引:“柳侠士,薛公子就关在此处。”
柳湘莲颔首道:奉侯爷之命,来提人犯。将他从牢中带出,枷锁镣铐一件不可少。
小吏虽疑惑,仍依言去牢中寻薛蟠。
薛大爷,有人来接您出去了。
薛蟠一见柳湘莲,如见鬼魅,连连后退:我不去!他便是你们要抓的江洋大盗,怎会来接我?
柳湘莲剑眉一蹙,瞪着这草包喝道:由不得你!侯爷有令,薛蟠身负命案,须押回金陵重审。城外已备快船,速速动身。
什么?
薛蟠如闻晴天霹雳。
才出沧州牢狱,又要入金陵大牢?我要见母亲!我要见妹妹!
柳湘莲地拔剑:腌臜东西,不如就地砍了省事。
薛蟠顿时软了膝盖,伏地哀求:好哥哥饶命,我这就走。
柳湘莲收剑冷笑:耽搁侯爷大事,你担待得起?这一路上,我定会好好你。
薛蟠战战兢兢跟着,不敢吱声。
柳湘莲突然捏住他下巴:在沧州牢里过得挺舒坦?金陵牢里有几位江湖朋友,专爱疼惜你这样的。
你不是好南风么?保管教你尽兴。
薛蟠面如土色:我这是撞了哪路太岁?那侯爷究竟是何方神圣?
......
送别林黛玉后,岳山回到府衙处理政务。
初理政事,他只得凭超前见识与往日所读史籍,结合现状制定方略。
沧州地处冀鲁交界,辖八镇五十万人口。运河沿岸四镇灾情严重,盐山虽产盐却因运输不便日渐没落。要振兴沧州,困难重重。
眼下最急迫的,是百姓 问题。
晌午时分,巡察粮仓的官员带着仓使来报。
仓使刚进门便扑跪在地:大人明鉴!数月来粮仓俱由朴正、吉庆经手,下官只管记账,其余一概不知啊!
若有半句虚言,甘愿悬首衙前谢罪。
岳山蹙眉摆手:起来答话。
仓使战战兢兢起身。
现存粮几何?
不足......不足三千斤。仓使声音发颤。
岳山神色如常,继续问道:按往年入库数目,城中大仓应存多少粮食?
仓使答道:若除去损耗,单算城中大仓,至少该有两千石。
岳山点头,以沧州府现今流民之数,早晚施粥各一次,需多少粮食?
仓使略作思量,道:若粥稀薄些,仅够活命,一日约需五千斤。
岳山轻笑:所以他们向薛家索要三千斤,就是等我来了做做样子?
府库亏空,他们如何交代?
仓使道:知府、通判与城中商户交好,想必会先借粮应付,事后补还银钱或运回粮食。
岳山微微颔首,难怪人头卖不出去,让他们如此着急。
原来的粮食去向,你也不知?
仓使慌忙跪地叩首:大人明鉴,下官确实不知。若早知他们胆敢挪用官粮,下官就该日夜守在仓前。
不久,抄家的京营士兵回来禀报:侯爷,从犯官府中只搜出两三万两现银及银票,另有些古玩玉器。
岳山沉吟道:辛苦了。
贾芸不解:他们如此贪赃枉法,两家加起来竟不足十万两?
岳山叹道:不足为奇,说明上头还有人,想必孝敬了不少。
贾芸恍然,退至一旁。
岳山环顾四周,下令道:当下有三件事:其一,调集兵卒农夫在城外搭建草屋,不必精良,能遮风避雨即可;其二,命八镇官员三日内至府衙,由我亲自考核;其三,通告城中商贾,既由我主政,便不容他们营私。若自认有罪,献出半数存粮可免追究,否则休怪我刀快。
仓使微微抬头,欲言又止。
岳山冷眼一扫:有话要说?
仓使颤声道:下官冒昧,建议大人拉拢部分,打击部分。若初来便得罪所有人,恐使其结党对抗。前任御史皆用此法。
岳山冷哼:所以他们才治不好沧州!
我倒盼他们抱团,正好一刀斩尽,省得误伤无辜!
仓使缩颈噤声。
岳山挥手:都去办事吧。胡仓使,记得带人修整粥棚。
仓使叩首:遵命。
众人散去时,暮色已沉。
岳山长舒一口气,转头问贾芸:林姑娘她们可安顿好了?
贾芸赶忙答道:已经接进来了,原先的下人都被打发走了,雪雁姑娘正在收拾屋子。
她怎么突然这么勤快?
岳山微微皱眉,没再多想,继续吩咐道:再交给你个差事,去查查朴正和吉庆的底细。他们的籍贯、过往经历,在沧州府任职时都做过什么,最近又和哪些人来往密切。
越详细越好。
另外,商户那边也要盯紧些。账目在你手上,若有商户送粮来,名单上有他们名字的,直接划掉。
贾芸立即应道:老爷放心,我一定办妥。
岳山笑了笑:从战场回来后,你倒是干练多了。以前虽然也不错,但做事总有些犹豫,不够老练。
贾芸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跟在老爷身边久了,总得机灵些,才能替老爷分忧。
岳山起身拍拍他的肩膀:少来这套,这可不是我的功劳。你看倪二,就没怎么变,他就适合在家守着老婆孩子热炕头。
好了,先不说这些。今日林姑娘脾气有些古怪,我先回院子了。
贾芸躬身相送:老爷慢走。
(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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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衙内宅由几个的小院组成。
林黛玉选的小院,布局与她初到京城时和岳山同住的院子颇为相似。
正厅两侧各有一间卧房,两侧还各带一间耳房。
左侧是仓库,右侧则是厨房和洗漱间。要想住在这个院子里,除了正房和耳房,便再无其他空处。
林黛玉和紫鹃坐在厅堂桌边,看着雪雁忙前忙后。
见雪雁灰头土脸,累得直不起腰,紫鹃心生不忍,向林黛玉求情:姑娘,我去帮帮她吧。天都快黑了,她才收拾好厅堂和老爷的屋子,对面两间还没打扫呢。
而且,我们也不知道要住多久。外面的厨房和洗漱间也还没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