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薛莹莹换了身干净却不打眼的衣裳,径直出了门拐八绕,专门挑人多眼杂的巷子走。
身后那几个鬼鬼祟祟的尾巴,跟得颇为辛苦。
薛莹莹唇角勾起一抹冷意,脚下却不停,最终停在了街角那家不起眼的茶楼前。
茶楼的赵掌柜是个看起来精明又圆滑的中年人,一见她进来,便亲自迎了上来,将她引至二楼一间清静的雅间。
“姑娘请用茶。”
赵掌柜奉上新沏的雨前龙井,便要退下。
“掌柜的,”薛莹莹叫住了他,“楼下那几位,也替我招待一二,茶钱算我的。”
赵掌柜顺着她的视线往楼下瞥了一眼,角落里坐着三四个装作喝茶的汉子,眼神却总往楼梯这边瞟。
他心领神会,躬身道:“姑娘放心,小人明白。”
不多时,那几个汉子面前便多了几碟精致的点心。
几人面面相觑,正不知所以,赵掌柜笑呵呵地走了过去。
“几位爷,楼上雅间的姑娘请的。”
汉子们脸色一变,为首的那人压低声音,“什么姑娘?”
赵掌柜脸上的笑容不变,“就是几位爷跟了一路的那位姑娘。”
为首的汉子脸色更难看了,他猛地站起身,就要往楼上冲。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他们是皇后娘娘派出来的密探,居然被目标当面戳穿,还请喝茶?
“爷,留步。”赵掌柜伸手拦住他,将一张折好的纸条塞进他手里,“姑娘说了,让您看过这个再决定上不上楼。”
汉子狐疑地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
他看清那行字的瞬间,瞳孔猛地一缩,脸上的怒意瞬间变成了惊疑。
他抬头看了看楼上雅间的方向,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独自一人走了上去。
雅间内,薛莹莹正慢条斯理地品着茶。
她抬了抬下巴,“坐。”
那汉子在她对面坐下,神情紧绷,“你到底想干什么?”
薛莹莹问得直接,“皇后娘娘让你们来盯梢,一天给多少银子?”薛莹莹问得直接。
那人一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
薛莹莹从袖中抽出两张一百两的银票,推到他面前。
“我给双倍。”
汉子愣住了,“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收买我们?你疯了?”
薛莹莹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不是收买,是合作。”
“娘娘让你们盯我,无非是想知道我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你们如实禀报就是。”
她放下茶杯,抬眼看他,“只不过,我希望你们在禀报的时候,能顺便帮我传点话。”
汉子看着桌上那两百两银票,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们做这刀口舔血的活计,一天也不过几两银子的辛苦钱。
“你想传什么话?”
“很简单。”薛莹莹的语调平淡,“昨天金玉满堂那只镯子,你们也瞧见了。你们回去就说,我之所以当了它,是因为那镯子上有瑕疵。”
“瑕疵?”
“对。”薛莹莹看着他,一字一顿,“镯子内壁,刻着一个苏字。”
那男人的呼吸,瞬间停滞。
“这只是定金。”薛莹莹将银票又往前推了推,“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汉子死死地盯着那两张银票,他一咬牙,将银票猛地揣进怀里。
“成交。”
凤鸾宫。
“你说什么?!瑕疵?!”
李皇后猛地站起身,一把抓住了前来回话的密探头子的衣领,那张保养得宜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
“镯子上,真的刻着一个苏字?”
那汉子被她掐得几乎喘不过气,艰难地点了点头,
“属……属下不敢欺瞒娘娘!金玉满堂的掌柜,还有当时在场的许多人都听见了!那薛氏女亲口说的!”
“贱人!”
李皇后一把将他推开,胸口剧烈地起伏。
那只镯子,是当年她亲手送给薛晚的生辰礼,怎么可能会刻着苏家的字!
她若是去查,岂不就等于承认了自己当年与苏家有私?
若是不查,任由这流言发酵,她与薛凛之间,必然生出嫌隙!
“娘娘息怒!”李嬷嬷连忙扶住她,“这定是太子和那贱人的诡计!他们是想离间您和国公爷!”
“我当然知道!”李皇后喘着粗气,“可现在,薛凛那个蠢货,恐怕已经信了!”
她颓然地坐回凤座上,只觉得一阵头痛欲裂。
先是萧诞被禁足,断了她一条臂膀。
现在又凭空冒出个薛莹莹,嗡嗡地在她耳边叫个不停,恶心又难缠。
“不能再等了。”李皇后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传信给父亲,让他动手。”
“那个薛莹莹,必须死。”
薛莹莹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她用剩下的银钱,在京中几处最热闹的瓦舍,都买了些东西。
她没买别的,专买故事。
于是,不过两三日的功夫,京城里便开始流传起一个新的话本。
故事说的是一位忠良之后,如何被奸人构陷,满门抄斩。
而他那怀有身孕的未婚妻,又是如何在兄长的大义灭亲下,流落民间,最终惨死于乱葬岗。
说书先生讲到动情处,底下的茶客们无不扼腕叹息,拍案大骂那奸臣与无情兄长。
故事里的人名都是化名,可明眼人一听,便知那说的是哪桩陈年旧案。
一时间,二十年前苏家的谋逆案,再次被翻了出来,成了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薛莹莹坐在茶楼的角落里,慢慢地喝着杯中的凉茶。
她要的,就是把事情闹大。
闹到天下皆知,闹到皇帝想压都压不住。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短打的伙计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边,低声道,“姑娘,殿下请您过去一趟。”
陈风面无表情地汇报着薛莹莹今日的动向,当他说到薛莹莹花钱雇了皇后的人时,饶是他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萧炎正临着窗边的软榻看书,发出一声低笑,“她倒是会举一反三。”
这女人,不仅胆子大,脑子也转得快。
“殿下,”陈风有些担忧,“她这么做,会不会把皇后彻底激怒?”
“激怒?”萧炎翻了一页书,语调散漫,“本殿要的就是她怒。人一发怒,就容易出错。”
他顿了顿,又问,“薛凛那边,有什么动静?”
“国公爷府门紧闭,称病不见客。不过……”陈风迟疑了一下,“属下查到,国公爷暗中派人,去了北境。”
萧炎的指尖在书页上轻轻一点。
看来,她那个舅舅,也不是全无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