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烛火跳跃,映照着郑芝龙阴晴不定的脸。
他盯着那几箱金银,又想起林清越可能的动作,再想到郑成功那沉默却如同火山般的姿态,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新朝刚刚建立,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但实际上,各种暗流已经汹涌澎湃到了极致!他紧紧地握住一枚金锭,感受着它沉甸甸的重量,仿佛这金锭代表着他内心深处的杀意一般。那冰冷的触感透过手掌,深深地刺激着他的神经,使得他心中的杀意愈发炽烈起来。
第二天清晨,所谓的“早朝”在行宫那略显简陋的大厅内举行。然而,与登基时的热闹景象相比,此刻的气氛却异常诡异和凝重,仿佛整个大厅都被一层无形的阴影所笼罩。
朱慈兴强打起精神,坐在那张象征着无上权力的龙椅上。尽管昨夜林清越的警告、怀中那半块神秘的玉牌、院外的喧闹声,以及郑芝龙书房内那不可告人的交易,都像一座座沉重的巨石一样压在他的心头,让他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窝也深深地凹陷下去,但他知道,他必须继续演下去。
果然,朝议刚刚开始,一股浓烈的火药味便在朝堂上弥漫开来。
只见一名头发花白、身着洗得发白的旧朝服的隆武旧臣,颤颤巍巍地从队列中走出来。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似乎有些站立不稳,但他的声音却充满了悲愤和激昂:“陛下啊!先帝(隆武帝)蒙尘殉国之时,曾经留下遗训:‘嗣君当亲贤臣,远小人,躬亲政事,以图中兴!’ 如今陛下承继大统,正应当亲自处理国家大事,励精图治,如此方能不辜负先帝的托付,不辜负天下臣民的期望啊!”
他的话音刚落,身后的几个旧臣也纷纷附和起来,他们的目光如炬,紧紧地盯着坐在龙椅上的朱慈兴,同时又带着几分警惕地扫视着站在一旁的郑芝龙。
然而,还未等郑芝龙开口回应,他麾下的一员悍将就按捺不住地跳了出来。这名悍将身材魁梧,声如洪钟,其话语中更是毫不掩饰地透露出一股跋扈之气:“简直荒谬至极!陛下初登大宝,龙体尚未康健(他特意看了一眼朱慈兴那苍白的面容),而且年纪尚轻,对于世事并不了解!自古以来,君主年少而国家根基未稳,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情况。如果没有德行高尚、威望卓着、经验丰富且忠诚为国的重臣来辅佐和监督国家大事,那么如何能够稳定朝廷的纲纪,抵御强大的敌人呢?郑太师的拥立之功,犹如青天白日般昭然可见,他的辛勤付出和卓越贡献,是有目共睹的,因此他绝对是监国的最佳人选!你们这些人在这里喋喋不休地吵闹,难道是想要挑拨陛下与太师之间的关系,进而扰乱朝廷的纲纪吗?!”
“你!”隆武旧臣们被这番话气得浑身发抖,其中一人怒不可遏地指着对方吼道:“郑太师的功劳,我们自然是铭记于心!但是,监国这样的大事,岂能如同儿戏一般随意决定?先帝的遗训犹在耳边……”
“够了!”就在双方争执不下的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郑芝龙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并不高亢,但却蕴含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威严,仿佛整个朝堂都被他的气势所笼罩。这一句话,如同雷霆万钧,瞬间压制住了双方的争吵,使得原本喧闹的朝堂变得鸦雀无声。
他缓缓出列,对着朱慈兴躬身一礼,姿态恭谨,语气却充满了掌控感:“陛下,臣等皆为大明江山社稷计,拳拳之心,天地可鉴。然国事艰难,百废待兴,确需稳妥行事。陛下龙体为重,不如……”
就在这剑拔弩张、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郑芝龙身上之时,龙椅上的朱慈兴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那咳嗽声撕心裂肺,一声紧似一声,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他痛苦地弯下腰,用手死死捂住嘴,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陛下!”群臣大惊失色!
只见朱慈兴捂嘴的手指缝中,竟缓缓渗出一缕刺目的鲜红!那殷红的血液顺着他苍白的手指蜿蜒流下,滴落在明黄色的龙袍前襟上,如同雪地里绽放的诡异红梅!
“噗!”朱慈兴似乎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猛地向前一倾,一大口鲜血喷在了御案之上!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在殿内弥漫开来!
朱慈兴像一条被抽走脊梁的蛇一样,软绵绵地从龙椅上滑落下来。他的双眼迷茫地望着眼前尚未完工的金銮殿,那金碧辉煌的殿顶和雕梁画栋的墙壁,在他眼中却仿佛是一座摇摇欲坠的废墟。
他缓缓地转动着自己的目光,环视着四周那些心怀鬼胎的大臣们。这些人或交头接耳,或面露惊惶,或沉默不语,但无一不是各怀心思,让人难以捉摸。
朱慈兴心中叫苦不迭,他不禁暗暗咒骂:“老子穿越也不让老子穿越个好地方,怎么就穿越成了这个割据政权的皇帝呢?而且还是个病秧子!”他无奈地叹息一声,心想自己不过是个破大专文科生,在这乱世之中又能有什么作为呢?
“太医!快传太医!”殿内突然传来一阵惊叫声,打破了原本的死寂。宦官们惊慌失措地尖叫着,争先恐后地冲上前去搀扶朱慈兴。
隆武旧臣们面面相觑,惊骇欲绝。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新帝竟然会在登基大典上突然昏厥。而郑芝龙一党则面露惊疑不定之色,显然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感到有些措手不及。
朱慈兴被宦官们七手八脚地扶住,身体却如同失去了支撑一般,软绵绵地瘫倒下去。在意识即将陷入黑暗的最后一瞬,他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抬起那沾满鲜血的手指,颤抖着指向郑芝龙的方向。
他的声音虚弱得如同风中的游丝,但却异常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朕……朕……愿听……太师……安排……” 这句话仿佛耗尽了皇帝全身的力气,说完后,他的头无力地一歪,双眼紧闭,像是昏死了过去。
然而,在他彻底失去意识之前,那一瞬间,他眼角的余光却如同闪电一般,清晰地捕捉到了两个至关重要的画面。
第一个画面,是郑成功。他站在武将班列的最前方,身材高大挺拔,如同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岳。然而,与他平日里冷硬如铁的面容不同,此刻他的脸上竟然出现了剧烈的波动!
那是一种混合着震惊、难以置信、一丝难以言喻的痛楚,以及深不见底的疑虑的复杂表情。他的目光如同两把利剑,先是如闪电般刺向郑芝龙,紧接着又猛地转向“昏迷”的朱慈兴,那眼神之复杂,简直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仿佛在这一刹那,郑成功心中所有的情绪都被搅动了起来,他对眼前发生的事情感到无比的惊愕和困惑。
而在混乱的人群边缘,一个穿着低级文官服饰的身影,正不易察觉地微微低着头。正是昨夜潜入寝殿的林清越!他的嘴角,在无人注意的阴影里,勾起了一抹极其隐晦、冰冷而充满算计的冷笑!那笑容一闪而逝,快得如同幻觉,却像毒刺般深深扎进了朱慈兴的记忆深处!
毒酒!是昨夜林清越留下的那杯“压惊茶”!那杯被他假意沾唇、实则大部分吐入袖中的茶水!他们不仅要传递消息,更要制造混乱,甚至……直接除掉他这个刚登基的“雄武帝”!
巨大的阴谋如同冰冷的深海,瞬间将朱慈兴彻底吞没。他陷入了“昏迷”,身体被抬离了那混乱而充满杀机的大殿。而整个厦门城,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皇帝呕血昏迷”事件,陷入了更深的动荡和猜疑之中。郑芝龙监国摄政,已成定局。但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