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只有极其细微的、几乎被风声掩盖的切割声、闷哼声、以及人体倒地的声音。
那道高瘦的身影如同鬼魅，在枯树林的阴影间闪烁，每一次出现，那柄黑色的细剑都会如同毒蛇吐信，精准地刺穿一名清军的咽喉或心脏。他的动作效率高得可怕，没有一丝多余，仿佛不是在杀人，而是在进行一种冷酷的艺术创作。
而那娇小的身影则如同暗夜中的舞者，她的短刃更适合近身搏杀，身影在马腹下、骑兵之间穿梭，每一次闪动，都伴随着血花的溅起。她尤其擅长对付马匹，往往精准地割断战马的喉咙或腿筋，让骑兵失去最大的优势。
这是一场无声的屠杀。那三十七名清军斥候，甚至没能组织起有效的抵抗，就在极短的时间内被两人默契配合，如同砍瓜切菜般杀戮殆尽！
整个过程快得令人窒息。
当最后一名清军捂着喷血的喉咙倒下时，天色才刚刚亮到能模糊看清场中的景象。
洼地里，横七竖八地躺着人和马的尸体，鲜血染红了枯草和地面。
两名黑衣人站在尸堆中，迅速检查是否还有活口，并开始处理痕迹，将一些尸体拖入灌木丛掩盖。
高瘦男子对着朱慈兴的方向打了个手势。
朱慈兴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浓重血腥味的空气，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一具原本躺在地上、“死去”的清军尸体突然暴起！他满脸血污，眼神疯狂，手中握着一把短弩，对准了正在拖拽尸体的娇小女子！显然他刚才只是装死，等待这最后的反击机会！
“小心！”朱慈兴失声惊呼，虽然声音微弱。
那娇小女子反应极快，听到朱慈兴的警告和身后的风声，猛地向侧方翻滚！
但距离太近，弩箭速度太快！
咻！
弩箭擦着她的肩膀飞过，带起一溜血花！虽然只是皮肉伤，但动作不可避免地一滞。
那名装死的清军士兵嚎叫着，扔下短弩，抽刀扑向身形踉跄的女子！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乌光闪过！
噗嗤！
一柄黑色的细剑后发先至，直接从那名清军士兵的后脑刺入，剑尖从前额透出！
士兵的动作瞬间僵住，扑倒在地，彻底死透。
高瘦男子不知何时已然赶到，缓缓抽回细剑，眼神冰冷地扫过那名士兵的尸体，然后看向娇小女子：“大意了。”
女子捂住流血的肩膀，脸色有些苍白，更多的是懊恼：“我的错。”
她走到那士兵尸体旁，狠狠踢了一脚，然后迅速从自己衣襟上撕下布条，熟练地包扎伤口。
高瘦男子不再多说，快步走到朱慈兴身边，将他扶起：“走！弩箭声可能惊动了其他人！”
三人迅速穿过这片充满死亡气息的洼地，顾不上彻底清理战场，以最快速度消失在渐亮的晨曦之中。
果然，他们离开后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另一支规模更大的清军巡逻队就抵达了洼地，发现了这里的惨状，顿时警号长鸣！
更多的清军被调动起来，拉网式的搜索变得更加严密和急促。
而此刻的朱慈兴三人，已经逃入了更加复杂和荒僻的山区边缘。地形开始变得崎岖难行，林木也逐渐茂密起来，为他们提供了更多的掩护，但也极大地消耗着朱慈兴本已濒临极限的体力。
太阳完全跳出了地平线，金色的阳光驱散了黑暗，却驱不散弥漫在天地间的肃杀之气。
朱慈兴的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完全依靠高瘦男子的拖拽才能移动。那三枚赤红药丸的药效早已过去，反噬的剧痛如同潮水般一浪高过一浪地冲击着他的神经，意识开始逐渐模糊。
“……不……不行了……”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身体软了下去。
高瘦男子一把架住他，探了探他的脉搏和鼻息，眉头紧锁。
“他快不行了。”男子对前方的女子说道。
女子回过头，看到朱慈兴的样子，也是面色一紧。她快速环顾四周，指着前方一处隐蔽的、被藤蔓遮掩了近半的山壁裂缝：“那里！先进去躲一下！”
两人合力，将几乎昏迷的朱慈兴拖进了那条狭窄的山缝。里面空间不大，但足够隐蔽，深处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干燥的石洞。
将朱慈兴平放在地上，那娇小女子立刻再次取出药物和水囊，试图喂给朱慈兴，但他牙关紧咬，已经很难吞咽。
高瘦男子蹲下身，运指如飞，连点朱慈兴身上十余处穴位，勉强护住他最后一丝心脉不断。
“伤势太重，寻常药物无用。必须立刻由‘先生’出手，或许还有一线生机。”男子沉声道，语气中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可是……”女子看向山缝外，“清军的搜索越来越近，我们带着他，根本走不快，也躲不了多久！”
男子沉默了片刻，眼中光芒闪烁，似乎在快速权衡利弊。
忽然，他抬起头，对那女子道：“你身上还有几颗‘血竭丹’？”
女子一愣，答道：“还有两颗。但给他用？他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住再次激发了，会死的更快！”
“不是给他用。”男子目光锐利地看向山缝外，“是给我们用。我们需要引开追兵。”
女子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脸色微变：“你要用我们做饵？可是……”
“没有可是。”男子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先生’的命令是带他回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现在这是唯一的方法。你我对地形熟悉，服下‘血竭丹’后，速度爆发足以引开大部分追兵。留下标记，让‘先生’派人来接应。”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服下激发潜能的药物，主动暴露吸引大量清军，生还的几率极低。
女子看着男子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地上气息奄奄的朱慈兴，一咬银牙：“好！”
她毫不犹豫地取出两颗龙眼大小、散发着浓烈血腥气的药丸，将其中一颗递给男子。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将药丸吞下。
片刻之后，两人的眼睛微微泛起血丝，气息也变得粗重了一些，周身散发出一股危险而狂暴的气息。
男子最后检查了一下朱慈兴的状态，确保他暂时不会断气，然后迅速在山洞入口处用特殊手法做了几个极其隐蔽的标记。
“走！”男子低喝一声。
两人如同离弦之箭，猛地冲出山缝，故意弄出不小的声响，然后朝着与山洞相反的方向，爆发出惊人的速度，疾驰而去！
他们的身影很快就被山林遮挡。
约莫一炷香后，大批清军循着他们故意留下的痕迹和声响，呼喝着追了过去。喧嚣声和马蹄声逐渐远去。
山洞里，只剩下朱慈兴一人，躺在冰冷的石地上，意识在无尽的黑暗和剧痛中沉浮。
他隐约知道那两人为了救他，选择了自我牺牲的方式引开了追兵。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有感激，有愧疚，更多的是对自身无力改变的绝望。
时间一点点流逝。
山洞里寂静得可怕，只有他自己微弱到几乎停止的心跳和呼吸声。
外面的世界似乎也暂时安静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朱慈兴的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深渊之时，一阵极其轻微、却不同于风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山缝入口处。
来了！
是“先生”派来接应的人？还是……清军的搜山部队？
朱慈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用尽最后力气，试图睁开眼睛，看向洞口的方向。
月光和晨曦的混合光线从藤蔓的缝隙中透入，勾勒出一个修长而模糊的身影。
那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里，似乎在观察洞内的标记，又似乎在审视着躺在黑暗中的朱慈兴。
没有立刻进来，也没有出声。
寂静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令人窒息的紧张感。
最终，那身影动了，他（或她）轻轻拨开藤蔓，迈步走了进来。
脚步轻盈，落地无声，仿佛幽灵。
朱慈兴竭力想要看清来人的面容，但视线模糊不清，只看到一双在黑暗中异常平静、深不见底的眼睛，正毫无感情地注视着自己。
然后，他听到一个平和、温润，却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的声音，缓缓在狭小的山洞中响起：
“大明隆武陛下……终于找到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