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河村 386旅新一团驻地
时间来到1941年春
新一团团部的老槐树刚抽出鹅黄色嫩芽,树影在土坯墙上晃出细碎的光斑。
李云龙坐在门槛边上,手里捏着柄带血槽的刺刀,正慢悠悠挑着灶膛里煨熟的红薯。焦黑的薯皮裂开道缝,甜香混着柴火烟味儿在院里弥漫。
突然,被院外炸雷似的嗓门劈碎。
“老李!你他娘的藏在这里啃红薯,倒把老子们忘到九霄云外了?”
丁伟的粗布军装沾着一路风尘,裤脚还挂着片干枯的蒺藜,手里那只黑陶酒葫芦晃悠着,酒液撞击陶壁的声响隔着老远都能听见。他身后跟着孔捷,枣红色的驳壳枪在腰间晃荡,军帽檐下的两道眉骨比当年在鄂豫皖时更显棱角。
两人刚到村口就被哨兵认出来,一路嚷嚷着 “找李云龙喝两盅”,把岗哨的 “首长请登记” 全当耳旁风。
李云龙把刺刀往鞋帮上一磕,红薯皮簌簌落在地上。
他霍地站起来,军裤膝盖处的补丁崩开道新缝:“你俩鼻子比军犬还灵!”
他拽着丁伟的胳膊就往屋里拖,另一只手还不忘把灶台上的铁皮酒壶往怀里揣,“我这儿刚得的二锅头,度数够劲,再晚来一步 ——” 他故意顿了顿,眼瞅着孔捷已经跨进院门,“就得让炊事班的老王偷喝光了!”
东厢房的门 “吱呀” 响了,赵刚抱着本牛皮封面的教案走出来,军装的领口系得一丝不苟。
看见院门口这俩浑身带着硝烟气的汉子,他立刻笑着拱手:“早就听老李念叨二位,孔团长、丁团长一路辛苦。”
目光扫过三人眼里跳动的火苗,他把教案往门廊的石桌上一放,“我带战士们在大院开政治课,正好让你们老哥仨好好唠唠。” 说罢转身朝大院走去,远远还能听见他清亮的声音:“今天咱们讲《论持久战》的第三部分 ——”
堂屋的八仙桌刚摆上粗瓷碗,丁伟就抢过酒葫芦往碗里猛倒。
琥珀色的酒液撞得碗沿直响,溅出的酒珠在桌面上洇出星星点点的湿痕:“老李,听说你在李家坡捡了个大便宜?”
他拿起颗炒得焦香的花生扔进嘴里,嘎嘣脆的响声里混着得意,“那曾夏勇的部队可真邪乎,我上次去新三团上任,被伪军一个营追得跟兔子似的,枪管子都快顶到后脑勺了。” 他突然压低声音,往两人跟前凑了凑,酒气喷在桌面上
“多亏他手下一个班开着辆‘铁壳子车’,四个轮子比马跑得还快,车顶那挺重机枪跟撒胡椒面似的,嗒嗒嗒一阵扫,伪军立马跟割麦子似的倒了一片。” 他咂着酒渍的嘴唇摇头,“邪门得很!那车和我在之前见到的不一样,你们说神不神?”
孔捷刚拿起的花生 “啪嗒” 掉在桌上,滚到丁伟的酒碗边。
他眉头拧成个疙瘩,右手下意识摸向腰间的驳壳枪
“老丁,你说的是山猫突击车吧?” 他往灶膛里添了根松木柴,火苗 “腾” 地窜起来,映得满脸沟壑分明
“我在杨村那会儿更惊险,山本一木的特工队跟泥鳅似的摸进阵地,刺刀都捅进咱们哨兵的胸膛了。” 他突然把声音压得更低,仿佛怕被梁上的老鼠听见
“眼看就要顶不住了,曾夏勇的部队从天而降 ——” 他抬手往天上比划,“铁鸟!跟大雁似的排着队飞来,往下扔的炸弹把山坳炸得跟翻过来似的!地上的车更邪乎,跟坦克似的碾铁丝网,机枪管子比我这驳壳枪还粗!”
他端起酒碗猛灌一口,酒液顺着下巴流进领口,“要不是他们,我孔捷现在就是烈士陵园里的块木牌子,哪还能在这儿跟你们喝酒?总部给的处分算轻了”
李云龙 “嗤” 地笑出声,酒液差点从鼻孔喷出来。
他抓起酒碗一饮而尽,空碗往桌上重重一墩,震得花生壳跳起来:“你们那点见识算个屁!”
他往灶膛里添了根劈柴,火星子从灶门蹦出来,在他布满老茧的手背上烫出个小红点也浑然不觉。
火光映着满脸得意,眼角的皱纹里都藏着炫耀:“我跟你们说,曾夏勇那家伙的宝贝多着呢!他们的坦克见过没?炮管比村口的电线杆还粗,一炮能把鬼子的炮楼轰成筛子!”
他伸手比划着,从桌面这头划到那头,“还有那防空武器,小鬼子的飞机来多少打下来多少!上次李家坡,三架鬼子飞机刚露头,就被那玩意儿揍得跟断线风筝似的往下掉!”
“真有这么神?” 丁伟的眼睛瞪得像铜铃,手指关节 “咔吧” 响了一声,突然伸手去摸李云龙腰间的手枪 —— 那是支缴获的南部十四式,枪套上还留着原主的樱花烙印。
“你小子别是喝多了吹牛吧?我可听说山崎联队是被你用手榴弹砸垮的,怎么这会儿全成了曾夏勇的功劳?”
“谁吹牛谁是孙子!” 李云龙拍着胸脯,军装上的第三颗纽扣 “嘣” 地弹飞出去,“老子的手榴弹是厉害,但没人家的坦克开道,能那么快冲上李家坡?”
他掰着手指头数,从 191 步枪 “哗啦一下能打三十发”,讲到红旗 17 导弹 “跟长了眼睛似的追飞机”,连战士们穿的防弹衣都描述得活灵活现,“人家那防弹衣,鬼子的三八大盖都打不穿!上次我亲眼见着,一个新兵蛋子被炮弹片崩中后背,站起来拍拍土还能端着枪冲锋!” 他突然叹了口气,抓起酒葫芦往嘴里倒了口酒,酒液顺着嘴角往下淌
“人家那部队,一个营就能顶鬼子一个联队!总部现在把他单独划出来当直属独立旅,啧啧,我都想把新一团拉过去投奔他了。”
孔捷突然放下酒碗,手指在桌面上敲出笃笃的声响,节奏跟当年在红军大学听课时敲桌板一模一样。“说真的老李,” 他的目光在丁伟和李云龙脸上转了圈,眉峰突然扬起来
“要不咱们仨联名给总部发电报?就说新一团、新二团、新三团自愿编入独立旅,跟着曾夏勇干!” 他往灶膛里又添了根柴,火光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尊蓄势待发的石雕像
“有了那些铁家伙,保准三年之内把山西的鬼子全赶出去,到时候咱哥仨喝庆功酒,还得用这粗瓷碗!”
丁伟猛地一拍桌子,酒碗 “哐当” 跳起来三寸高,酒液溅在磨得发亮的桌面上,汇成几条蜿蜒的小溪。
“这个主意好!”
他的嗓门比刚才又高了八度,震得屋梁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
“我早就看够了鬼子的飞机在头顶拉屎!上次新三团转移,鬼子三架飞机追着炸,硬生生把咱们的辎重队炸散了一半!”
他攥紧拳头往桌上砸,指关节泛出青白,“有了曾夏勇的空军,看他们还敢不敢嚣张!要让他把太原机场的鬼子飞机全给掀了!”
李云龙却突然蔫了,抓着酒葫芦的手指关节泛白。
他往嘴里倒了口酒,喉结滚动半天才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八度:
“你们当总部是傻子?”
他用袖口抹了把嘴角的酒渍,目光飘向窗外 —— 大院里,赵刚正站在石碾子上讲课,战士们的笔记本上落满阳光
“曾夏勇那支部队是宝贝疙瘩,装备金贵得很,哪能随便让咱们掺和?” 他顿了顿,望着操练的战士们踢正步的身影,声音里突然多了些亮堂,“不过话说回来,有这么支队伍在,小鬼子蹦跶不了几天了。”
三人突然都不说话了,只有火苗在碗沿跳动,把三个脑袋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三座沉默的山。
过了许久,丁伟突然端起酒碗,碗底的酒渣晃出细碎的涟漪:“管他娘的总部怎么安排!”
“干了这碗!”
李云龙和孔捷同时端起碗,三个粗瓷碗 “哐当” 撞在一起,酒液溅在桌面上,像极了他们当年在长征路上,用搪瓷缸碰出的那些带着血和火的誓言。
院外的风卷着操练的口号声进来,“一二三四” 的呐喊混着远处隐约的炮响
—— 那是黑云山方向传来的,独立旅正在进行实弹演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