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谷的余温还卡在指缝里,像一块不肯融化的冰。
柳摇坐在丹室角落,右手指甲缝中那点金属灰烬已被磨得发亮,却始终未洗去。她低头看着它,仿佛那是从废墟里捡回来的一枚钥匙——不是为了打开什么门,而是为了记住那扇门曾存在过。
苏灵盘膝于丹炉前,月白纱裙染了火气,银铃不再轻响,只随着呼吸微微震颤。她指尖缠绕的淡青医气比往日稀薄许多,每一次注入丹炉都像在割肉喂鹰。炉火幽蓝,忽明忽暗,映得她脸色苍白如纸。
“稳住。”柳摇没抬头,声音却落得极准,像是早就等在那里。
苏灵咬破舌尖,一滴血落入炉心,火焰猛地一跳,随即塌陷般沉了下去。丹炉震颤加剧,炉底符阵裂开细纹,黑气自柳摇掌中幽冥剑脊游出,顺着地脉渗入阵眼,竟要将整座丹室拖入死寂。
柳摇动了。
她并指抹过指甲缝,将那点灰烬按进炉沿一道即将断裂的符线中。灰屑入阵瞬间,冰蓝微光一闪而逝,如同深海沉珠浮起一瞬的倒影。符阵稳住,丹火重新燃起,不再是暴烈的赤红,而是温润如玉的碧色。
幽冥剑嗡鸣一声,像是不满被当作镇物,又像是认出了什么老熟人。
“你早知道它有用?”苏灵喘息着问,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柳摇没答,只是把剑更深地插进地缝,任自己剑意顺着剑脊灌入地下,压制那缕不安分的黑气。她的掌纹因用力泛起微红,旧伤裂开一丝,血珠顺着剑柄滑落,渗入灰烬融化的符点。
——这不是巧合。
丹成最后一刻,天色骤变。
乌云压顶,不是自然凝聚,而是自东南西北四面涌来,如被无形之手强行拼凑。第一道雷劈下时,竟未炸响,而是凝成一个血衣卫虚影,手持锁链镰刀直扑丹炉!
苏灵瞳孔骤缩,抬手欲结护丹印,却灵力枯竭,指尖只颤了颤。
柳摇跃上屋顶,发带被风掀开,长发披散如瀑。她右眼胀痛未消,此刻不再压制,反而以剑气引动那滴未干血泪融入剑锋——冰蓝剑芒自泪痕扩散而出,掠过劫云,虚影动作顿时迟滞,如同陷入寒潭。
第二道雷落,又一尊虚影成型。
第三道、第四道……直至第九重劫云聚拢,九道血衣卫虚影围炉而立,鬼面内侧咒文清晰可见,正是当年刻在青铜面具深处的血祭纹路!
柳摇剑尖点破劫云核心,剑气冻结其中漂浮咒文。她看清了——那些符文排列并非杂乱,边缘浮现金色小点,赫然是北斗七星之形。
这不是天劫。
是人为引导的献祭仪式。
“你们炼的不是丹。”她低声说,剑气却愈发凌厉,“是祭品。”
第五道雷轰然落下,虚影扑来更快,柳摇右眼血泪未干,此刻竟又渗出第二滴,落地成霜,冻结半空雷影。
苏灵终于将丹吞下。
刹那间,她体内冰魄灵力与涅盘丹剧烈冲突,经脉如刀割,皮肤浮起蛛网般的裂痕。她跪倒在地,嘴角溢血,意识模糊前死死攥住柳摇衣角:“别让……它毁了我。”
柳摇俯身,剑气渡入其眉心,并非压制,而是引导两股力量交汇——一如她在火谷中锁住黑气的手法,不堵,只疏。
灵力碰撞暂缓。
一缕冰纹自苏灵眼角蔓延而下,形如初雪覆枝,清冷却不刺骨,正是丹灵仙宗千年未现的宗主印记。
那一刻,柳摇掌心旧伤突热。
不是灼痛,而是一种奇异的排斥感,仿佛那道被黑气污染的裂痕,正本能地抗拒着眼前纯净传承之力。她不动声色收回手,掌纹微微发烫,像藏着一颗不肯熄灭的星。
苏灵缓缓睁眼,目光清明如洗,眼角冰纹未散,反而随呼吸微微起伏,如同活物。
“我看见了。”她轻声道,“初代宗主死前,把骨灰撒进了地脉。”
柳摇没问她看见什么,只是低头看着自己掌心——那道裂痕正隐隐发亮,像回应着什么。
远处丹室窗棂被风吹动,发出轻微咔哒声。一只黑猫不知何时趴在窗沿,尾巴轻轻甩动,目光盯着苏灵眼角的冰纹,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咕噜声。
柳摇忽然开口:“你当年封印魔域镇界神剑时,是不是也用了类似的骨灰?”
幽冥没回答。
苏灵却笑了,眼角冰纹随笑意舒展:“你说错了,不是骨灰……是她把自己炼成了灰。”
话音未落,柳摇掌心裂痕猛地一跳,一道细小黑线自伤口钻出,迅速爬向指尖——
剑柄上的血渍还未干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