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机车厂的杀戮气息被远远甩在身后,但血腥味仿佛已渗入陈默的骨髓,与他自己伤口的血腥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腥。他被霞姐半拖半扶着,在迷宫般的废弃厂区和小巷中穿行,每一次颠簸都让左肩的伤口如同被再次撕裂,意识在剧痛和眩晕的浪潮中载沉载浮。
他几乎记不清是如何回到这个新的、更加隐蔽的藏身点的——一个位于地下、似乎曾是某个工厂防空洞的狭小空间。空气潮湿阴冷,带着一股浓郁的土腥味和霉味。
霞姐将他安置在角落一堆不知名的、散发着陈腐气味的麻袋上,动作迅速地再次检查他肩膀的伤口。绷带解开,情况比预想的更糟。伤口因为连续的剧烈运动和摔倒时的撞击,边缘严重撕裂,红肿不堪,渗出的血液颜色暗沉,感染显然加重了。
“需要重新缝合,但这里没有条件。”霞姐的声音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冷静,但紧蹙的眉头泄露了她的担忧。她只能用带来的最后一点急救用品,进行最基础的清创和压迫止血。
陈默闭着眼,任由她处理,牙关紧咬,喉咙里压抑着痛苦的闷哼。身体的极度虚弱和伤处的剧痛,让他连说话的力气都几乎耗尽。他能感觉到生命的活力正随着血液一点点流失,寒冷从四肢百骸向内蔓延。
就在霞姐为他重新包扎时,陈默一直紧握的右手,缓缓摊开。掌心躺着那枚从老机车厂带出来的、染着他自己鲜血的菱形金属薄片——“信物”。
几乎是在薄片暴露在空气中的瞬间——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械声响,从他们头顶的通风管道口传来。
陈默和霞姐瞬间僵住,同时抬头!
只见那锈蚀的通风口格栅,竟无声地向内滑开了一道缝隙。紧接着,一个细小的、黑色的物体,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精准地坠落下来,“啪”一声轻响,掉在两人中间的地面上。
那是一个比之前那个更小的、火柴盒大小的黑色金属盒。
与此同时,那个熟悉的、瘦小的身影——之前的那个男孩信使,如同鬼魅般,头下脚上地从通风管道口悄无声息地垂落下来,只用双腿勾住了管道边缘,整个身体倒悬在半空!他依旧穿着那身不合体的旧衣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漆黑的眼睛在昏暗中,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死水,静静地俯视着他们。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地上的黑色金属盒,又指了指陈默手中的菱形薄片。
气氛瞬间凝固,空气中弥漫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霞姐缓缓站起身,目光锐利地扫过倒悬的男孩和那个金属盒,最后落在陈默脸上。
陈默与她对视一眼,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身体的剧痛和虚弱,用未受伤的右手,艰难地将那枚染血的菱形薄片,放在了黑色金属盒的旁边。
就在薄片接触地面的刹那,黑色金属盒的顶盖,“嗤”地一声轻响,自动向上滑开。
里面没有想象中的复杂机关或恐怖物品,只有一张折叠着的、材质特殊的白色纸片,以及一小管透明的、泛着微蓝光泽的凝胶。
男孩倒悬的身体如同没有重量般,轻轻一晃,手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伸出,精准地夹起了那张纸片,然后手臂收回,将纸片递向霞姐的方向。他依旧没有说话,整个过程安静得令人毛骨悚然。
霞姐戒备地接过纸片,展开。
纸上不再是打印的宋体,而是一种优雅却冰冷的手写字体:
“信物已验。诚意可嘉。”
“慈济医院,地下二层,病理库房,暗门‘7b’。”
“三日之内,携‘钥匙’至‘观澜’旧址。逾时,或泄密,交易终止,人质清零。”
信息的下面,画着一把样式极其古老、线条却充满现代感的简笔钥匙图案。
霞姐的瞳孔猛地收缩。“钥匙”?什么钥匙?他们从未听说过此物!
她猛地抬头,看向那倒悬的男孩,厉声低喝:“‘钥匙’是什么?说清楚!”
男孩面对她的质问,漆黑的眼珠缓缓转动,视线落在了陈默身上,停留了足足三秒。那目光冰冷、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然后,他又缓缓转向霞姐,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绝非孩童应有的、冰冷而诡异的弧度。
他没有回答任何一个字。
紧接着,他倒悬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绳索拉动,悄无声息地缩回了通风管道内。锈蚀的格栅随之无声地滑回原位,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地下空间里,只剩下陈默粗重的喘息,霞姐紧握着那张纸片的、微微颤抖的手,以及地上那个打开着的黑色金属盒,和盒中那管泛着诡异蓝光的凝胶。
“钥匙……”霞姐重复着这个词,脸色难看至极,“他们到底想要什么?!”
陈默靠在麻袋上,意识因失血和疼痛而模糊,但他捕捉到了那个关键词,以及信使最后落在他身上的、那意味深长的一瞥。
他艰难地抬起手,指向那管蓝色凝胶,声音嘶哑得几乎无法辨认:“那……是什么?”
霞姐这才将注意力转移到那管凝胶上。她拿起金属盒,仔细查看。在盒盖内侧,贴着一行微小的印刷字:
“高强度凝血与组织修复促进剂。外用。”
这管凝胶,是“方舟”给予的“报酬”之一,或者说,是让他们能继续活下去、完成后续任务的“工具”。
霞姐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拧开凝胶的盖子,将那冰蓝色的、半透明的膏体,仔细地涂抹在陈默左肩狰狞的伤口上。
一股极其强烈的、先是冰凉刺骨、随即又化为灼热的奇异感觉,瞬间包裹了伤口!陈默的身体猛地绷紧,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这感觉甚至比酒精消毒更加刺激!但很快,那难以忍受的剧痛,竟在这种冰火交织的刺激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开始缓解,伤处传来一种细微的麻痒感,渗血似乎真的被止住了。
这凝胶的效果,惊人地好。
但陈默和霞姐都清楚,这绝非馈赠。
“方舟”给出了阿鬼的精确位置,给予了救命的药物,但也抛出了一个更加扑朔迷离、近乎无解的难题——“钥匙”。
他们用鲜血和险死还生换来的,不是解脱,而是一个更加庞大、更加危险的谜团的开端。
陈默感受着伤口处传来的奇异麻痒,看着霞姐手中那张写着“钥匙”图案的纸,眼神在极度的虚弱中,沉淀下所有的迷茫,只剩下冰冷的决绝。
慈济医院地下二层……有了目标。
至于“钥匙”……
他闭上眼,将那个古老的钥匙图案,深深烙刻在脑海。
无论它是什么,他都必须找到它。
为了那道通往兄弟生命的,暗门“7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