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念念顿时松了一口气,感觉紧绷的肩膀都垮了下来。
她下意识地又望向楼梯口。
白狼兽人依旧站在那里,但他看着陆念念的眼神,明显亮了几分!
那抹亮光极其微弱,如同死灰里挣扎出的一丝火星,转瞬即逝,却将他眼中浓稠的绝望驱散了那么一丝丝。他微微垂下头,姿态显得更加乖顺。
这时,精致的早餐陆续被端上桌。食物的香气弥漫开来。
陆念念拿起筷子,目光扫过白狼兽人身上那件刺眼的女仆装,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她看向侍立一旁的余管家:“余管家,他这身衣服……是你给他穿的?”
余管家恭敬地回答:“回三小姐,不是。这是奴隶芯片里预设的‘标准套装程序’自动匹配生成的。据资料显示,该类型着装被认为……在多数情况下,能有效提升主人的‘愉悦度’。”
余管家说到后面,语调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古怪。
陆念念:“???”
愉悦度?她现在只觉得血压高!视觉和心理双重不适!这什么奇葩设定?!
“……”她扶额,“余管家,麻烦你带他去换身衣服吧。就……最普通的、干净整洁的男装就行!正常人类的衣服!”
她特别强调了“正常”二字。
“好的,三小姐。”余管家领命。
“对了,”陆念念想起什么,又叫住准备去厨房的刘姨,“刘姨,以后做饭……也给他留一份。分量……正常点就行。”
刘姨连忙应下:“是,三小姐。明白了。”
“你不给他取个名字?”陆嫣的声音淡淡响起,她看着陆念念,又瞥了一眼楼梯口那个依旧沉默的身影,“奴隶在进入拍卖流程前,会被强制清除所有过往记忆。原有的名字也会被抹除。新的名字,需要主人——也就是你,亲自赋予,并通过芯片录入。”
她解释着这冰冷程序背后的残酷现实。
取名字?
陆念念愣住了。原来……他没有名字?昨天问他,他不说话,不是因为抗拒,而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曾经叫什么?
过去的他,已经被彻底抹去,变成了一张等待新主人书写代码的白纸?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涌上心头。
她再次看向那个白狼兽人。他那双已经恢复沉静、却依旧带着一丝微弱期盼的墨色眼眸,在晨光下显得格外清澈。
那对毛茸茸的白耳朵,不自觉地轻轻抖动了一下,仿佛在专注地等待命运的宣判。
他需要一个新的名字。
一个完全属于“奴隶”身份的名字。
一个由她赋予,将伴随他此后或长或短、注定坎坷命运的符号。
陆念念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了一下,有些发涩。
既然现在是她的……嗯,算是她的责任了?那……那就跟她姓吧。
姓陆。
叫什么好呢?
她看着他那双清冷的眼睛,看着那对在阳光下显得异常柔软干净的白色耳朵。
她希望……黑暗之后,能有一点点光,一点点温暖照进他彻底冰冷的人生。哪怕只是一点点虚幻的奢望也好。
“那就……”陆念念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餐厅里,“叫‘陆温’吧。”
温暖的温。
她在心里默默地补充道:希望……这个名字,能给你带来一点暖意。
楼梯口。
那个穿着可笑女仆装、戴着冰冷限制器的身影,在听到“陆温”两个字时,身体极其细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震了一下。
他那双墨色的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极快地闪烁了一下,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微小涟漪。
他微微抬起眼,目光穿过距离,落在陆念念的脸上。
没有狂喜,没有感激,只有一种极其复杂的、难以解读的深意——像是茫然,像是确认,又像是……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捕捉的、被这简单音节唤醒的……某种近乎疼痛的触动。
而最明显的变化——
是那对毛茸茸的白色耳朵。
在陆念念话音落下的瞬间,它们不受控制地、极其明显地……轻轻抖动了一下。
“走吧,这边。”余管家对明显有些出神的陆温道。
陆温乖乖的跟在她的身后,只是离开之前,又回头看了一眼坐在楼下的女孩,眼中涌入了一缕光芒。
*
餐厅里只剩下杯盘碰撞的细微声响。
陆嫣接了一个通讯,原本就凝重的神色更是沉了几分,低声对余管家交代了几句什么,便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余管家紧随其后,偌大的餐厅顿时显得空荡起来,刘姨和其他女佣也暂时退下去用餐休息。
一时间,这奢华的陆家老宅一楼,只剩下陆念念,和那个刚刚被赋予了新名字的奴隶——陆温。
余管家先前带陆温去换衣服了。
现在,脚步声从通向更衣区的走廊传来。
陆念念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勾勒出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
不再是那身屈辱、怪异、充满暗示意味的蕾丝女仆装。
他换上了一件简单的纯黑色圆领棉质t恤,一条深蓝色的水洗牛仔裤。柔软的黑色布料包裹着他精悍却不夸张的肩臂线条,牛仔裤勾勒出笔直的长腿。
没有多余的装饰,没有限制器冰冷刺眼的光芒,手腕脚腕的限制环还在,但被长袖长裤遮住了大半。
只有最纯粹、最干净、最像“人”的装束。
清爽的黑色短发似乎也被简单地梳理过,不再那么凌乱地贴在额角。
那对标志性的、毛茸茸的白狼耳朵,此刻在自然光线下彻底展露出来,不再被任何可笑头饰束缚,随着他走路的动作轻微地晃动,每一根绒毛都清晰可见,透着一种野性又柔软的矛盾美感。
陆温的脚步有些迟疑。
这种寻常的、柔软的、没有任何特殊设计的衣物触感……对他而言,陌生得可怕。
拍卖场的“调教”早已将“正常”从他身体记忆中剥离,取而代之的是那些用以取悦主人的、暴露甚至羞辱性的服饰。
棉质t恤摩擦着皮肤带来的温和触感,牛仔裤包裹腿部的轻微束缚感,都让他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不自在和……一丝潜藏在麻木下的惶恐。
仿佛穿着这身衣服,他就失去了“奴隶”应有的、被明确定位的标签和护甲,暴露在一种茫然未知的境地。
他甚至下意识地微微绷紧了身体,像是随时准备承受什么未知的责难。
就在这时——
“哇!”
一声清亮、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喜和赞叹的轻呼,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骤然打破了这片寂静!
陆念念的眼睛瞬间亮得像星星!她几乎是立刻放下了手里把玩的餐具,身体微微前倾,目光亮晶晶地在陆温身上扫了好几圈,脸上的笑容真诚而纯粹,没有半分审视货物的轻佻,只有纯粹的欣赏:
“陆温!好看!真好看!”她的语气带着惊叹,仿佛发现了什么宝藏,“这身衣服才配你嘛!比你之前那身……嗯……顺眼多了!干干净净的,看着就舒服!”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少女特有的活力,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在陆温的心上。
好看?
陆温的身体极其细微地僵住了。
他下意识地、几乎是慌乱地闪躲开陆念念那过于直白、过于明亮的视线,微微垂下了眼睫。
这两个字……像带着奇异的电流,穿透了他层层包裹的死寂与麻木。
在拍卖场,在那些被“展示”的日子里,他听过无数次赞美。
那些声音,黏腻、贪婪、带着赤裸裸的占有欲和评估价值的目光,如同黏滑的毒蛇缠绕在身上。那些用词:“漂亮”、“性感”、“诱人”、“极品”——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指向他作为商品的“价值”,每一个眼神都像刀子,将他仅存的尊严剥落。
但此刻……
好看。
如此简单。
如此……纯粹。
没有任何附加的、令人作呕的狎昵意味。
没有评估他价值几何的算计,没有将他视为玩物的轻薄。
仅仅是对他穿着这身寻常衣物后,呈现出的最自然状态的……一种肯定?一种近乎于……平等看待的欣赏?
陆温感觉自己的思维有一瞬间的停滞。
大脑深处一片混沌,遗忘了过往,只剩下冰冷的程序化指令。
然而此刻,一股微弱而陌生的暖流,却极其艰难地、笨拙地试图在那片冰冷废墟中探出头来。
他……他好像……不记得了。
不记得是否曾有人……仅仅因为他穿了一件最普通的、遮盖了大部分皮肤的黑色t恤,一条最寻常的蓝色裤子,就真心实意地、不带任何杂质地对他说:好看。
这种来自“主人”的、不带欲望色彩的、近乎于……朋友间随口的真诚评价,对他而言,是比拍卖场上那些华丽辞藻更陌生、更……让他不知所措的东西。
他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触碰到了棉质t恤柔软的袖口。
那种纯粹的、温和的触感,似乎也变得不再那么令人惶恐不安了。
阳光透过玻璃,落在他黑色的衣料上,带来一点微弱的暖意。
他抬起眼,目光悄悄地、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探究和茫然,再次投向餐桌旁那个笑得眉眼弯弯、如同阳光般耀眼的少女主人。
陆念念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小声嘟囔了一句:“真的挺好看的嘛……”
随即又故作轻松地挥挥手,“哎呀,你别站那儿了,刘姨她们待会儿就回来了。”
她指了指旁边的椅子,“你要是没事……嗯……坐会儿也行?”
她的声音不大,在这空旷安静的餐厅里,却清晰地伴随着远处厨房隐约传来的水流声,流淌进陆温冰封已久的心绪里,留下一道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的暖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