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容与的声音清越，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为国选才，何分男女？巾帼营救护之功，慈佑堂医教之效，皆需专才。”
“‘女官试’专才专用，限定领域，限定品级，有百利而无一害，何来颠覆纲常？此乃人尽其才，物尽其用，乃治国安邦之良策！”
她目光如炬，直视常玉梁，声音陡然转厉：“常阁老，你口口声声纲常礼教，却纵容党羽，污蔑功臣，打压贤才！”
“慈佑堂救治伤员，稳定地方，何罪之有？你等在此狺狺狂吠，究竟是为国为民，还是为一己私利，打压异己？！”
常玉梁被这突如其来的雷霆之怒和直指要害的质问，震得脸色铁青，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他身后的党羽也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瞬间哑火。
“臣妹，复议！”柔嘉长公主，眼中闪烁着光彩，跟着离开自己的位置，缓缓下拜。
“臣，复议！！”容妍紧随其后。
“你，你们……！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常玉梁指着容妍——他倒是不敢当面针对柔嘉长公主，手指气得发颤。
“常首辅，容妍虽未读过多少书，却也听闻，圣人之言并非此意！”容妍杏眼明亮，毫不畏惧地瞪了回去。
“陛下！”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响起。
只见胡不为缓缓出列。
他面容清癯，眼神复杂，但语气却异常沉稳：“臣以为……容尚书、容司正所言，不无道理！”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连常玉梁都难以置信地看向胡不为。
胡不为无视众人惊愕的目光，继续道：“巾帼营、慈佑堂之功，确非虚言。其救护、后勤、稳定之功，于国于民，善莫大焉，女子之中，确有专才。”
“若以‘女官试’之制，择其贤能，专司医疗、织造、文书等特定事务，限定品级，规范权责，既可解人才之渴，又可安守本分，未尝不是一条新路。值此百废待兴之际，当广开才路，不拘一格……臣，附议！”
胡不为的附议，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投入一块寒冰，瞬间让局势变得微妙起来。
这位清流领袖、务实派代表的态度，发言的分量极重，远非容与这个初出茅庐的兵部尚书可比。
常玉梁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胡不为：“胡不为，你……你竟也！”
“够了！”御座之上，昭崇帝裴晟猛地一拍御案，声音如同寒冰碎裂，带着帝王的震怒，“朝堂之上，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殿内瞬间死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昭崇帝的目光缓缓扫过常玉梁，那目光冰冷刺骨，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常玉梁，你身为首辅，不思为国分忧，反而结党营私，打压忠良！”
常玉梁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只觉得心如擂鼓，一种莫名的不安袭上心头：“陛下，臣……臣冤枉啊！”
“冤枉？”容与冷笑一声，上前一步，从袖中取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厚厚的卷宗，双手呈上：“陛下，臣，弹劾首辅常玉梁，十大罪状，罪证确凿，请陛下御览！”
容与等这一天，已经等了许久。
她知道，常玉梁，陛下是早晚要收拾的。
现在，时机已到。
袁保立刻上前接过卷宗，呈于御前。
容与声音清朗，字字如刀：
“其一，两年前北伐，常玉梁主理户部粮草，其以次充好，将霉变陈粮、掺杂沙石粗盐，供给前线将士，致使无数将士腹泻中毒，战力大损，此乃贻误军机，草菅人命！”
“其二，勾结黑山土司，私贩盐铁，牟取暴利，证据在此！”
“其三，与漕帮勾结，拐卖人口，霸占航道，中饱私囊！”
“其四……其五……”
容与每念一条，常玉梁的脸色就白一分，身体就抖一下。
当念到最后一条时，容与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
“其十，私通北金！其与漕帮合作，于两年前北伐之前，向北金奸商售卖精铁三千斤！”
“轰——！！！”
最后一条罪状，如同晴天霹雳，狠狠劈在殿内所有人的心头。
私通敌国，售卖军资，这……这是叛国，是诛九族的大罪！
“常玉梁，你还有何话说？”昭崇帝猛地站起，冕旒珠玉剧烈晃动。
他指着常玉梁，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眼中杀意滔天。
“陛下，冤枉！这是污蔑，是构陷！容行简，你血口喷人——！！！”常玉梁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老狗，声嘶力竭地咆哮起来。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陛下，臣忠心耿耿！绝无此事啊！陛下明察啊——！！！”
“明察？！”昭崇帝怒极反笑，抓起案上那份卷宗，狠狠摔在常玉梁面前，“人证，物证，铁证如山！常玉梁，你当朕是瞎子吗？！来人——！”
“在！”殿外，早已等候多时的岳行，率天隼司应声而入，甲胄铿锵，杀气腾腾。
“将常玉梁革职查办，打入天牢，严加审讯！其党羽一并拿下，严惩不贷——！！！”昭崇帝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遵旨！”岳行大手一挥，如狼似虎的侍卫立刻上前，将瘫软在地、如同烂泥般的常玉梁架起。
奏折之前所提到的党羽，也纷纷被拖出大殿，哭喊声、求饶声瞬间充斥殿宇，又迅速被拖远。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雷霆之怒和惊天逆转惊呆了，空气仿佛凝固了。
昭崇帝深吸一口气，缓缓坐回御座，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群臣，最后落在容舒身上。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容舒所奏‘女官试’一事……朕，准了！”
“着吏部、礼部、会同慈佑堂、巾帼营，详议章程，分科取士。品级限九品至六品，专司医疗、教化、织造、文书等特定事务，不得僭越！”
“柔嘉长公主总理筹备，容舒协理！”
“退朝！”
“陛下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臣如梦初醒，齐声高呼，声音中充满了敬畏与震撼。
容舒站在御阶旁，看着常玉梁被拖走的背影，听着那响彻大殿的“万岁”声，心中一片澄澈。
她知道，这并非完全的胜利。女官之路，依旧道阻且长。
但那道紧闭了千年的门扉，终于被撬开了一道缝隙。
紫宸殿沉重的殿门缓缓开启，耀眼的阳光如同金色的瀑布，瞬间倾泻而入，驱散了殿内残留的阴霾与血腥气。
群臣鱼贯而出，步履或轻快，或沉重，脸上表情各异，如同打翻了调色盘。
容与一身绯色仙鹤补服，身姿挺拔，率先走出殿门。初春的阳光暖融融地洒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淡金色的光晕。
她微微眯起眼，感受着阳光的温度，仿佛要将方才殿内那场惊心动魄的博弈所带来的寒意彻底驱散。
“容尚书。”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自身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