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月迎上前,亲昵地拉住容妍的手,目光扫过容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容侍郎也来了?真是蓬荜生辉。”
她故意顿了顿,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周围人听见:“容侍郎,今日既是招募,也是慈佑堂开张的吉日。您是金陵城有名的才子,又是朝廷栋梁,不如请您……给大家讲几句,也好为这些前来应募的姐妹们鼓鼓劲?”
容妍立刻会意,在一旁用力点头,眼神充满期待。
容与看着柔嘉眼中那促狭的笑意,又看看周围投来的或好奇、或敬畏的目光,心中只觉得无奈。
不过她早有此意,自然微微一笑,从容颔首:“公主殿下有命,臣自当遵从。”
柔嘉满意地点点头,示意众人安静。
人群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容与身上。
容与缓步走到凉棚中央,目光平和地扫视全场。
她的声音清越而有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诸位乡亲,诸位姐妹。今日慈佑堂开张招募,乃公主殿下仁心善举,亦是金陵城一大幸事。”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真挚的赞许:“慈佑堂,收容孤弱,抚育幼童,此乃大善!今日诸位姐妹前来应募,无论是为谋一份生计,还是为行一份善心,皆是值得敬佩之举!”
话锋一转,她的声音更加沉稳,带着一种引人深思的力量:
“或许有人会说,这些事,不过是些琐碎杂务,算不得什么。但容某以为,正是这些看似琐碎的‘杂务’,维系着无数孤苦孩童的性命,撑起了这方庇护之所的运转。”
“没有诸位姐妹的细心照料、耐心教导、勤勉劳作,何来慈佑堂的温暖与生机?”
她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扫过在场每一位女子的脸庞:
“大家或许都知道,慈佑堂中被收养的,多为女孩儿……”
说到这里,周围有许多女子亦是低下头。她们何尝不知?正因男子可以传宗接代,人们在无力抚养时,率先放弃的,总是女孩儿。
而她们,也不过是同样不重要的女子……
谁知,就在她们这样想的时候,却听到台上的探花郎说道:
“可是,女子之力,从不逊于男子!她们是母亲,是女儿,是妻子,也是她们自己!她们孕育生命,维系家庭,她们的辛劳与付出,是维持这世间运转的基石!”
她的话语,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人群中激起涟漪。
许多女子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今日,在慈佑堂,”容与的声音虽不高,却带着一种鼓舞人心的力量,“诸位姐妹所做之事,不仅仅是洗衣做饭,看护孩童。”
“你们是在行善,是在育人,是在用自己的双手,为这些无依无靠的孩子撑起一片天。你们是在证明,女子同样可以凭借自己的双手和智慧,养活自己,帮助他人,甚至改变他人的命运!”
容与环视四周,看着这些形形色色、却都充满力量的女性,有许多话想说,但现在,却只能字斟句酌,不能让自己的话变成慈佑堂被攻讦的借口。
她心中叹息,语气却更加坚定:
“女子,亦可为工,为匠,为夫子,为掌柜……她们可以纺纱织布,可以教书育人,可以经营铺面,可以如同巾帼营的将士们一样,保家卫国!”
她现在无法直接挑战男权,便只能以人们能接受的方式,从最朴实的角度——生命的孕育、家庭的维系、社会的运转——肯定了女子不可或缺的价值和力量。
她将慈佑堂的工作,提升到了“证明女子能力”、“改变命运”的高度。
“所以,”容与最后总结道,目光灼灼,“容某今日在此,不仅是为慈佑堂招募助力,更是为所有愿意走出家门,凭己之力、行善积德、证明自身价值的姐妹们喝彩!”
“愿诸位姐妹,能在慈佑堂这片天地,施展才华,实现价值。也愿慈佑堂,在公主殿下的主持下,在诸位姐妹的努力下,成为金陵城永不熄灭的一盏明灯!”
话音落下,现场一片寂静。随即——
“好——!!!”
容妍第一个跳起来,用力鼓掌,小脸激动得通红。
她的掌声如同信号,瞬间点燃了全场。
前来应募的女子们,眼中含着泪光,激动地拍着手。
她们从未听过如此肯定她们价值的话语,即便是那些原本只是为生计而来的女子,此刻心中也涌起了一股从未有过的自豪感。
柔嘉公主站在一旁,看着容与挺拔的身影,听着那掷地有声的话语,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有震撼,有深思,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共鸣。
容与的话,仿佛替她说出了心中压抑已久的、关于女子价值的疑问。
是啊,这些事情,女子都可以做,为何便说,女子就是不如男人?
就在群情激动之时,一阵清越的环佩叮当声传来。
“圣旨到——!”一名内侍高声唱喏。
只见容舒身着尚仪局女官特有的鸦青色宫装,裙裾上绣着银线云纹,身姿端庄,步履沉稳地走来。
她身后跟着几名捧着锦盒的内侍。
柔嘉、容与、容妍及在场众人连忙躬身行礼。
容舒走到柔嘉面前,微微颔首,声音清越:“公主殿下,陛下闻听慈佑堂今日开张招募,特命下官送来赏赐,以彰殿下仁德,并勉励应募女子。”
她示意内侍将锦盒奉上,里面是金银锞子、锦缎布匹等物。
柔嘉接过赏赐,谢恩。
容舒的目光随即落在容与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和暖意:“容侍郎方才所言,振聋发聩。下官在旁听了,亦深以为然。”
她微微笑着,和容与对视之间,却是难言的默契和知己之意:“女子之力,确如润物无声之水,亦可穿石破浪。”
柔嘉看着容舒,又看看容与,眼中笑意更深:“容秉笔说得是!本宫也觉得容侍郎说得极好。”
“公主殿下,容侍郎,民女可是来晚了?”又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只见桂萱儿一身海棠红织金马面裙,发髻上簪着一支精巧的翡翠小扁方,带着几名伙计,抬着几口大箱子走了过来。
她笑容明媚,举止大方:“天蟾记听闻慈佑堂开张,特送来米粮五十石,布匹二十匹,药材若干,聊表心意,还望公主殿下笑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