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大人此言差矣!”一声沙哑却铿锵有力的声音响起。
只见太子裴晟搀扶着当朝首辅容远鹤,这位抱病上朝的老臣,脸色蜡黄,身形佝偻,但眼神却锐利如刀。
他挣脱太子的搀扶,上前一步,对着裴悫深深一躬,声音带着压抑的悲愤:“陛下,飞鹰堡,乃我大昭将士浴血奋战、付出无数牺牲方才光复之国土,寸土寸血,岂能拱手让人?”
“五百万两白银,十万头牛羊……此乃敲骨吸髓,欲亡我大昭!至于和亲……”
容远鹤猛地抬头,目光如电,直刺脱脱不花和阿古里,声音陡然拔高:“此乃辱我大昭国体!陛下,臣恳请陛下,严词拒绝,绝不可受此奇耻大辱!”
他话音未落,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身体摇摇欲坠,太子连忙扶住。
“老臣附议!”胡不为当先上前一步。
“臣附议!”
“陛下,绝不可应允!”
……
主战派将领和官员纷纷出列,声音里含着悲愤,如同闷雷滚过殿宇。
脱脱不花额头渗出冷汗,刚想开口解释……
副使阿古里猛地跨前一步,他脸上带着一丝桀骜的笑容,声音洪亮,带着草原特有的粗犷,和一丝刻意的挑衅:
“大昭皇帝陛下,诸位大臣,何必动怒?”
“我北金诚心求娶公主,此乃美事一桩,何来羞辱之说?莫非大昭的皇帝陛下……舍不得一位公主?”
不等他人反应,他猛地一挥手,两名北金随从抬着一个沉重的木盘走上前来,盘上覆盖着红布。
阿古里一把掀开红布,露出三件物品:一张造型古朴、雕饰着狰狞狼纹的硬弓;一块布满奇异符号、散发着陈旧气息的巨大狼骨卜筮板;一柄寒光闪闪、镶着宝石的弯刀……
“既然大昭诸位,对我北金的诚意有所疑虑,”阿古里环视群臣,目光最终挑衅地看向御座,“不如按我们草原古老的盟约,以勇士的方式解决争端,公平,公正!”
他指着三件物品,声音带着煽动性:“三局比试,第一局:骑射,看看是北金的‘苍狼弓’利,还是大昭的‘神臂弩’强?”
“第二局:解谜,此乃我北金萨满神器——‘狼骨卜筮板’,其上符文,预示天意,若大昭有人能解读其真意,我北金服输!”
“第三局:搏杀,真刀真枪……生死不论!”
他猛地提高音量:“三局二胜,若大昭获胜,我北金放弃割地赔款!若北金胜出一局以上大昭需答应所有条件,包括和亲嫡亲公主,如何?”
“大昭皇帝陛下,可敢与我北金勇士进行一场……‘友好交流’?”
“友好交流”四字,被他咬得极重,充满了讽刺和挑衅。
殿内再次陷入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御座之上,空气仿佛凝固。
裴悫依旧端坐,旒珠轻晃,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
他沉默片刻,目光缓缓扫过殿下的三件物品,最终落在阿古里那张充满挑衅的脸上。
他的声音,沉稳而平静,听不出丝毫波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如同山岳般笼罩整个大殿:
“北金使臣,倒是好兴致。”
裴悫的目光重新投向阿古里,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居高临下的审视:“贵使所言‘友好交流’倒也有趣。只是……”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敲击着龙椅扶手,发出沉闷而富有节奏的声响:“我大昭乃礼仪之邦。两国邦交,重在诚信,重在礼法。岂能以蛮荒之地的‘勇士比试’,轻易定夺国之大事?”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丝深意:“不过既然贵使如此推崇贵国勇士之道,又正值两国议和之际,朕倒也不妨让我大昭的才俊与贵国勇士切磋一二。权当……为这议和之会添些雅兴。”
他看向谢廉,声音清晰而威严:“谢卿。”
“臣在。”
“此事由你鸿胪寺会同兵部、礼部妥善安排。务必……公平公正,彰显我大昭上国气度。”
“臣遵旨,”谢廉躬身领命,声音清朗。
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阿古里,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温润如玉的笑意:“贵使意下如何?”
阿古里看着裴悫那深不可测的平静,听着他那将一场充满火药味的挑衅,轻描淡写地定性为“添些雅兴”的话语,再看着谢廉那副温文尔雅却带着无形压力的笑容,心中那股嚣张的气焰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压制,竟一时语塞。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能强撑着气势,冷哼一声:“好!那就按大昭皇帝陛下所言,进行‘友好交流’,希望大昭……不要让外臣失望!”
裴悫微微颔首,不再多言,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御案上的国书,声音沉稳:“至于贵国所提条款,朕需与朝臣详加商议。”
“贵使可暂回驿馆歇息。待‘交流’之后,再议不迟。”
“退朝!”内侍高声唱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