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润章恍然大悟，抚掌笑道：“原来如此。也好，这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叫谢慎行这厮对付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金狗，正合适！”
他笑得开怀，显然对谢廉的手段极为欣赏，容与倒是也没有反驳这一句，也跟着露出笑意来。
像是又想起什么，叶润章眉头微蹙：“不过，行简，这还只是开胃小菜。北金真正的图谋……恐怕还在后头。”
容与神色不变，重新拿起朱笔，目光落回那份粮草奏报上，声音平静无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静观其变吧。”
叶润章微微颔首，看着容与沉静如水的侧脸，心中稍定。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目光扫过窗外那片金黄的银杏叶，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几日后，北金使团在鸿胪寺官员的“严密护送”下，于紫宸殿正式觐见大昭皇帝裴悫。
殿内气氛庄严肃穆，文武百官分列两旁，鸦雀无声。
鸿胪寺少卿谢廉，一身绯色官袍，身姿挺拔如松，神情温润平和，立于殿侧，仿佛前几日朱雀大街的雷霆手段与他毫无干系。
他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使团正使——兀良哈·脱脱不花。
脱脱不花强压下连日来的憋屈与怒火，努力维持着使臣的仪态，上前一步，双手恭敬地呈上一卷以金线封缄、印有北金狼头徽记的国书。
内侍接过，转呈御前。
皇帝裴悫端坐龙椅之上，面色沉静，不怒自威。
他缓缓展开国书，目光扫过其上内容。
起初，他神色尚算平静，然而，当视线落在其中一条款时，眉头骤然紧锁，一股压抑不住的怒意瞬间涌上眉梢。
他握着国书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殿内百官屏息凝神，敏锐地察觉到了皇帝情绪的剧变。
一股不祥的预感，悄然弥漫。
国书的内容，很快通过隐秘的渠道，在朝堂内外蔓延开来。
北金提出的议和条件，苛刻得令人发指，割地、赔款、开放互市这些尚在预料之中。
然而，其中一条，却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怒火。
“北金大台吉巴图，仰慕大昭天朝风仪，愿结秦晋之好，求娶大昭皇帝嫡亲公主，以固两国盟约，永结同好。”
嫡亲公主！
要知道，自古以来，和亲之事虽有，但大多是从宗室远支中挑选适龄女子，册封为公主，赐予丰厚嫁妆，远嫁异邦。
这既是政治联姻的无奈，也是保全皇室血脉尊严的遮羞布。
北金此番，竟指名道姓，要求皇帝亲生、且是嫡出的公主下嫁，这已非寻常的议和条款，而是赤裸裸的羞辱。是对大昭皇室尊严的践踏，是对整个帝国颜面的挑衅！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飞速传入后宫深处。
“什么……和亲？！”
柔嘉公主裴明月手中的玉簪“啪”地一声被狠狠摔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
她猛地从绣墩上站起，脸色先是因震惊而煞白，随即涌上滔天的怒火，染红了双颊。
那双向来明媚的大眼睛里，此刻燃烧着熊熊烈焰，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屈辱和一种被冒犯的狂怒。
“放肆！大胆！！”柔嘉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而充满怒意，在殿内回荡，“那些金狗，那些茹毛饮血的蛮夷，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竟敢……竟敢肖想本宫？！”
她气得浑身发抖，猛地一脚踢翻了旁边的绣墩。
殿内伺候的侍女们呼啦啦跪了一地，无一人敢上前劝解，连带消息回来的云裳都跟着跪下，额头触地瑟瑟发抖。
柔嘉公主提着裙子迈出殿外，疾步冲向皇后寝宫。
沿途的宫女试图阻拦，被她一把推开，厉声呵斥：“滚开！”
她闯入殿内站在皇后面前，好歹注意了些仪态，勉强行了个礼，只是胸口仍旧剧烈起伏，眼中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
“母后！”柔嘉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委屈，“您听说了吗？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金狗，竟敢提出如此荒谬的条件，让女儿去和亲！他们配吗？”
皇后端坐凤榻之上，看着盛怒的女儿，眉头微蹙，带着一丝责备：“明月儿，你这是做什么？堂堂公主，如此失仪，成何体统！”
但是，当她抬眸看到女儿眼中，那不可置信的屈辱和愤怒，余皇后眼中的严厉稍稍软化，流露出一丝心疼。
她起身，走到柔嘉面前，伸手想拉她的手：“明月，我的儿……”
柔嘉虽然怒气未消，但面对母亲的亲近，她下意识地没有躲开，只是身体微微僵硬。
她看着母亲，眼中带着希冀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母后您告诉我，父皇……父皇绝不会答应的，对不对？这简直是是对我大昭皇室、对父皇、对母后您最大的羞辱！”
皇后握住柔嘉的手，感觉到女儿的手在微微颤抖，她心中一软，声音也柔和下来，带着安抚：“明月，母后知道你委屈，知道你害怕。”
“母后也舍不得你啊，你是母后的心头肉，母后怎么忍心让你远嫁那苦寒之地，受那等委屈？”她轻轻拍着柔嘉的手背，“你放心，母后会想办法的。等你父皇来了，母后会帮你和他好好说说……”
柔嘉听着母亲温言软语，心中的怒火稍稍平息，涌上一股委屈的酸楚，眼眶也微微发红。
她反握住皇后的手，急切地说：“母后，那咱们现在就去！去求父皇，让父皇严词拒绝，狠狠斥责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使臣，让他们滚回草原去！告诉他们，我大昭的嫡亲公主，岂是他们能觊觎的？！”
皇后看着女儿充满期待的眼神，心中微微一叹。
她拉着柔嘉坐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明月，此事急不得。你父皇他此刻正在气头上，朝堂上也是争论不休。我们不能贸然去打扰……”
“为什么不能？！”柔嘉刚刚平息的怒火又窜了上来，猛地抽回手，“母后，您刚才还说会想办法，现在又说急不得？难道……难道您也觉得，父皇会答应不成？”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恐慌和难以置信。
“明月，”皇后脸色微沉，声音也严厉了几分，“你这是什么话？母后何时说过你父皇会答应？只是，这是国事，关乎江山社稷，不是你我能随意置喙的！后宫不得干政，这是祖宗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