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瞬间噤声。身体同时绷紧,迅速隐入水榭最深的阴影里。
容与的手已经无声地滑入袖口,准备从空间里掏武器出来,叶润章也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快点!老爷吩咐了,库房那边今晚得加派人手!那帮‘海龙王’的人凶得很!别出岔子!”
“知道了!催命似的……哎,你说那煞星……真那么吓人?刚才里面拍桌子,我在外面都听见了!”
“闭嘴!少打听!赶紧走!”
脚步声和低语声渐渐远去,消失在另一条回廊尽头。
水榭内恢复了死寂。
叶润章和容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凝重。
这聚宝园看似平静,实则暗哨遍布,危机四伏。
叶润章喘了口气平复心神,继续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岳大人当即决定:由他亲自扮那海盗头目‘张魁’,我扮其心腹护卫,持缴获的信物、套出口供里的话风儿,冒名顶替进这聚宝园。”
“目的,就是要当面拿到他们亲口应承的‘买路钱’条件,更要找到那份金、丝、铁料的交接清单路线,此乃铁证!”
他话锋一转,带着钦佩看向容与:“你那边如何?听明彻兄弟说,你潜入刘家的私盐场,很是经历了一番波折……”
容与心下暗赞一声,目光灼灼:“刘福这条线,也咬住了。黑石滩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大私盐窝,刘金、贾富贵皆有份。”
“刘金的大管事之一刘福倒戈,吐了不少内情。这个暂且不论,还有更重要的事!”
容与压低了声音,语气格外凝重:“方才刘金的另一个心腹管事,趁着众人退散,鬼鬼祟祟往东边‘听风楼’方向去了。刘金老奸巨猾,恐怕已在准备后手!”
就在两人准备继续交谈时,容与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假山群边缘太湖石后,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正是刘福!
他显然没敢跟着人群走远,又不敢独自离开,正缩在一块巨大的太湖石后,只探出半个脑袋,脸色在幽暗的光线下显得惨白,眼神惊恐地四处张望,如同惊弓之鸟。
他一只手死死抠着冰冷的石壁,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揉搓着胸口,身体微微发抖,显然被刚才厅内的“煞星”和此刻园中的紧张气氛吓破了胆。
他似乎想寻找容与的身影,又怕被其他人发现,犹豫不决,焦躁不安。
容与心中冷笑。
这老狐狸,既怕死又怕事,正好利用。
叶润章也看到了刘福,眉头微皱:“那是……刘福?”
“嗯。”容与低声道,“贪生怕死之徒,已被我捏住七寸。先不用管他。”
叶润章微微颔首:“听风楼?好,我记下了!事不宜迟,我马上潜回厅中稳住局面,同时让人悄悄盯着听风楼。你这边……”
容与眼中寒光一闪:“刘福!此人贪生怕死,已被我捏住死穴。我这就带容易去‘请’他,让他带路!贾府这藏金纳宝的密处,他这老对头的大管家,怕是知道一二。我们分头行动,只等人赃并获!”
两人目光一触即分,默契已成。
叶润章迅速戴好斗笠,身形一闪,融入假山阴影,朝着听涛阁方向潜行而去。
容与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目光投向不远处假山旁那个探头探脑、正因恐惧和毒药而瑟瑟发抖的刘福。
她朝守在暗处的容易使了个眼色,两人悄无声息地向目标靠拢。
另一边,皇宫大内,紫宸殿西暖阁。
龙涎香在鎏金兽炉中静静燃烧,散发出沉郁的芬芳。
昭乾帝裴悫并未安寝。他披着一件明黄常服,负手立于巨大的舆图前,目光沉沉地落在东南沿海那漫长的海岸线上。
袁保无声地侍立在阴影里,如同最忠诚的影子。
“岳行那边……可有密报传回?”裴悫的声音在寂静的殿阁中响起,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凝重。
“回陛下,”袁保躬身,声音平稳如古井,“半个时辰前接天隼司‘青鸢’密信:岳大人一行已按计划抵达预定锚地。但……海风骤起,浪高逾丈,是否已与狼山水师成功接驳……尚未确认。天隼司另设暗线正竭力联络。”
裴悫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在舆图的“江口”位置敲击着。
岳行此番南下,身负三重使命:明面上借盐政专司之名入浙;其次暗中联络水师以备倭寇;还有第三,便是替他这个皇帝,从盐商这头肥羊身上狠狠剜下一大块肉来!
计划本天衣无缝,可天高路远,往来通信不便,裴悫心中总觉得不安稳。
“哼,一群硕鼠,蛀空国本!死有余辜!”裴悫眼中戾气一闪而逝,声音陡然转冷,“但岳行……还有容行简那个小家伙……却不能折了。”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帝王的冷酷决断:“传密旨给狼山提督:风浪若息,全力配合!若岳行等人遇险……哪怕掀翻东海,也要给朕把人找回来!至于那批军饷……告诉户部,暂缓三日筹措。”
他终究还是将那笔急需的军饷往后压了压,金银易得,人才难寻。
“是!”袁保应下,无声退出。
殿内重归寂静。
裴悫望着摇曳的烛光,目光幽深。
盐引、倭寇、水师、饷银……如同一张巨大的网交织在眼前。
扬州,聚宝园。夜色如墨,秋风送寒。
容与和容易如同两道无声的影子,紧紧“挟持”着如筛糠般颤抖的刘福,沿着曲折的回廊快速移动。
刘福脸色惨白如纸,牙齿格格作响,在容与冰冷的目光和容易按在他后心那蓄势待发的掌力下,连哀求都不敢大声,只能哆哆嗦嗦地指点着路径:“前……前面左转,绕过那个池塘,藏宝……不,他们密放要紧东西的库房,就在‘澄心斋’东边那个僻静的佛堂底下……”
三人借着假山花木的掩护潜行。
刚绕过一处嶙峋的太湖石,容与的目光瞬间捕捉到前方不远处,一道纤瘦的身影正提着一个小小的食盒,步履匆匆,却又带着一种与身份不符的警惕与迟疑,正朝着刘福所指的“佛堂”方向快步走去。
那是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小丫鬟,穿着贾府婢女惯常的粉紫色比甲,梳着双鬟髻,身形单薄。
在昏黄的风灯映照下,她侧脸的轮廓清秀,但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愁绪,更夹杂着难以掩饰的焦虑与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