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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房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第二缕天光刺破黑暗。风少正撑开沉重的眼皮,喉间那股黏腻的血腥气依旧盘踞不散,胃囊却如同沉入深潭的石子,没有半分该有的空荡。他不动声色地扫视四周——角落里几个少年正茫然地抚摸着自己的腹部,脸上是相似的惊疑。

“阿正哥...”王洛凑近低语,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这鬼丹药当真管用?两天不吃饭都不觉得饿!”

风少正指尖拂过手腕上昨日挣扎时留下的瘀伤——那本该青紫肿胀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一片淡淡的红痕。他心头一沉,这“涤尘丹”强行抹去饥饿与加速愈合的能力,非但没带来丝毫宽慰,反而像无形的绳索,将他们的身体与某种非人的存在更紧密地捆缚。“省着点力气,”他声音压得极低,“这不是恩赐,是标记。”

冰冷的铁链再次套上脚踝。守卫的吆喝声比昨日更显不耐,推搡着他们走出柴房。通往双鱼湖的山道上,枯枝败叶在脚下发出碎裂的呻吟。风少正目光如鹰隼隼般扫过四周——岗哨依旧森严,但昨日弥漫于山寨的紧绷感似乎淡去了几分。几个巡逻的喽啰甚至叼着草根,斜眼瞥过这群沉默的“贡品”,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漠然。

双鱼湖的晨雾依旧浓稠,乳白色的水汽贴着幽蓝的湖面缓缓流动。湖心那座朱漆斑驳的六角亭,今日却空空荡荡。二当家月季惯坐的石桌旁,只剩冷硬的石凳在雾气中静默。一丝难以言喻的松弛感,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在少年们紧绷的心弦上漾开微澜。

“看什么看!脱了!赶紧滚下去!”守卫的皮鞭抽在岸边石头上,爆出刺耳的脆响。没了亭中那道冰冷目光的压制,他们的呵斥显得格外放肆,连推搡搡的动作都带着不加掩饰的粗暴。

这一次,男生们褪去衣物的动作明显少了许多昨日的僵硬与羞愤。连王洛也只是抿了抿苍白的嘴唇,便沉默地解开衣带。麻木像一层无形的冰壳,包裹住了最初的惊惶。湖水依旧透着那股深入骨髓的暖意,皮肤在接触水波的瞬间,那层稀薄的乳白光晕便如约浮现,将连日奔逃沾染的尘垢无声剥离。

然而湖水的宁静很快被打破。

“啧啧,瞧瞧这身皮肉,洗得可真够白净!”西岸传来山贼刺耳的调笑,带着毫不掩饰的淫邪。几个胆子大的喽啰甚至故意踱到水边,浑浊的目光如同肮脏的刷子,肆无忌惮地刮过水中少女们赤裸的肩背。

“给小爷笑一个?等你们上了祭坛,想笑都来不及喽!”另一个粗嘎的嗓音加入,引来一阵下作的哄笑。

水中的少女们猛地一颤,如同受惊的鹌鹑,下意识地蜷缩身体,将脖颈深深埋入水波。有人死死咬住下唇,齿痕深陷;有人闭紧双眼,睫毛如蝶翼般剧烈颤动。屈辱与恐惧的寒流,瞬间驱散了湖水带来的那点微不足道的暖意。

风少正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头顶,拳头在水下攥紧。他猛地看向李穆,对方深麦色的脊背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肩胛胛骨在皮肤下清晰起伏。那双总是藏在阴影里的眼睛,此刻正死死盯着西岸那几个放肆的山贼,瞳孔深处翻涌着冰冷的、足以冻裂岩石的杀意。他胸前上那道焦褐色的烙印,在湖水光晕的映衬下,仿佛活了过来,隐隐泛着暗红。

陈溪就在不远处。她没有像其他女孩那样瑟缩,反而借着拨弄水面的动作,身体不着痕迹地朝着东岸那片嶙峋的石崖方向挪动了几分。她湿漉漉的发丝贴在脸颊,遮挡了大部分神情,但风少正捕捉到她眼角余光飞快地扫过崖壁下那片被浓密芦苇遮蔽的阴影区域——正是她昨日提到的浅沟。

“王洛,”风少正的声音压成一线,借着水波遮掩嘴唇开合,“看西边石崖。”

王洛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心头猛地一跳。昨日因二当家在场而无人靠近的石崖下,此刻竟有两个山贼懒散地倚靠在崖壁上!他们抱着刀鞘,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目光偶尔扫过湖面,带着漫不经心的审视。那片被芦苇半掩的浅沟入口,距离他们不过十步之遥!昨日尚可利用的死角,今日却被堵死了!

就在这时,风少正脚踝处的旧伤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尖锐刺痛!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突然扎进骨缝,疼得他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一歪,“噗通”一声,整个人瞬间沉入水下!

冰冷的湖水带着诡异的暖意猛地灌入口鼻。那股熟悉的、被强行压制的灼热乱流,如同蛰伏的凶兽被惊动,在他腹中猛地炸开!昨日“涤尘丹”的残余药力混合着湖水的奇异能量,在他细嫩的经脉里疯狂冲撞,比第一次服药时更加狂暴!喉咙深处的血腥气骤然浓烈百倍,仿佛有滚烫的铁水在食道里奔涌!他四肢百骸如同被无形巨力撕扯,每一寸骨头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阿正哥!”王洛的惊呼撕心裂肺。

岸边的山贼被惊动,目光齐刷刷地扫了过来。李穆瞳孔骤缩,身体本能地就要前冲。而水下的风少正,在灭顶的痛苦与窒息中,意识如同风中残烛般飘摇。混乱中,他最后的视线透过浑浊的水波,竟恍惚瞥见——

东岸那尊巨大的石雕鲤鱼,那原本僵硬的、朝向湖心的鱼眼,似乎极其诡异地……转动了一下!冰冷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水波,精准地锁定了正在湖水中痛苦挣扎的他。

剧烈的撕扯感从脚踝瞬间蔓延至全身!风少正感觉自己像被投入了滚烫的铁水里,又像被无数冰棱刺穿骨髓。冰冷的湖水包裹着他,却无法熄灭体内那股被“涤尘丹”与双鱼湖水共同点燃的、狂暴的火焰。喉咙深处残余的血腥气陡然浓烈百倍,仿佛有滚烫的熔岩在食道里奔涌、炸开!细嫩的经脉根本承受不住这蛮横的冲撞,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每一次心跳都像在撞击脆弱的瓷瓶,随时可能碎裂。

“咕噜噜…”水泡从他口鼻间慌乱地冒出。他拼命挣扎,四肢却如同灌满了沉重的铅块,被无形的力量死死拖向幽暗的湖底。浑浊的水光中,那尊巨大的石鲤鱼雕像越来越近,它僵硬的姿态在水波折射下扭曲变形,那双空洞的鱼眼仿佛不再是冰冷的石头,而是某种活物的凝视,死死地锁定了在水中痛苦翻滚的他!冰冷、贪婪、漠然——那是一种绝非人类能有的目光!

“阿正哥!”王洛的惊叫撕心裂肺,带着哭腔。他不管不顾地扑向风少正沉没的水域,溅起巨大的水花。

岸边的山贼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动。“干什么!找死啊!”领头的守卫厉声呵斥,皮鞭带着破空声抽在王洛旁边的水面上,“给老子老实待着!”

李穆的身影如离弦之箭般射出。他深麦色的皮肤下肌肉贲张,瞬间爆发出的速度远超常人,冰冷的水面在他身前自动分开。他没有去拉挣扎的王洛,而是像一条经验丰富的猎鱼人,猛地一个深扎,身体绷直如梭,直扑风少正下沉的位置!水面只留下一圈急速扩散的涟漪。

岸上山贼的注意力瞬间被水下的混乱吸引。“妈的!晦气!”一个守卫骂骂咧咧地抽出腰刀,就要往水里跳。

“慌什么!”领头的守卫却一把按住他,脸上露出残忍的讥诮,“正好!让这俩小崽子在水底下清醒清醒!死了拉倒,省得碍眼!”他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看着翻腾的水花,仿佛在欣赏一场有趣的猴戏。其他守卫也放松下来,污言秽语再次飘向女生那边。

水下。

浑浊的光线里,李穆精准地抓住了风少正胡乱挥舞的手臂。入手的感觉滚烫得惊人,皮肤下的血管如同烧红的铁线般凸起、搏动。风少正双目圆睁,瞳孔涣散,嘴里还在无意识地涌出血沫,身体因为剧痛和窒息剧烈地痉挛着。

李穆心头剧震!这绝非简单的溺水!他猛地一拽,将风少正沉重的身体拉向自己,同时双腿用力一蹬湖底淤泥,试图借力上浮。就在这刹那,李穆的眼角余光猛地瞥见——

西岸那尊巨大的石鲤鱼!它那原本僵直朝向湖心的头颅,竟在水波的扭曲光影中,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偏移!那对空洞的鱼眼,似乎正以一种非物理的方式,“转动”着,死死追随着他和风少正纠缠的身影!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恶意,如同实质的寒流,瞬间穿透湖水,刺入李穆的骨髓!这绝非错觉!这鬼东西…是活的?或者说,它在被什么东西注视着?

强烈的惊悸让李穆的动作慢了半拍。风少正体内那股狂暴的力量似乎感受到了外界的刺激,猛地再次爆发!一股灼热的气流夹杂着浓郁的血腥味从他口鼻喷出,形成一串浑浊的血泡。李穆只觉一股巨大的排斥力从风少正身上传来,差点让他脱手!

“唔!”李穆闷哼一声,喉头一甜,自己也呛了口水。他眼中瞬间闪过一丝狠厉,不再犹豫,双臂如铁钳般死死箍住风少正剧烈挣扎的身体,双腿用尽全力猛蹬,如同一条负重的怒龙,拖着风少正破开沉重的水幕,哗啦一声冲出水面!

“咳咳咳!呕——!”新鲜空气涌入肺叶,风少正剧烈地咳嗽起来,呕出混着血丝的湖水,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抽搐,皮肤下青筋虬结,像是有活物在疯狂蠕动。

岸上的山贼被这景象惊得愣了一下。风少正此刻的状态太过骇人——皮肤赤红如煮熟的虾子,双目布满血丝,口鼻间溢出的气息带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和一种奇异的焦糊味,仿佛内脏都在燃烧。

“妈的!这…这小子怎么回事?”先前还幸灾乐祸的守卫也变了脸色,下意识后退一步。

就在所有目光都被水边挣扎的两人吸引时,没有人注意到,靠近西岸石崖的芦苇丛深处,水波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是陈溪。

她借着刚才全场的混乱和王洛溅起的大片水花,如同一条滑溜的水蛇,无声无息地潜到了石崖下方最靠近岸边的芦苇丛里。湿漉漉的芦苇杆密密匝匝地遮蔽了她的身影。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但眼神却异常冷静锐利,透过芦苇的缝隙,死死锁定在崖壁下那两个倚靠着闲聊的山贼身上。

那两个山贼果然被湖心的变故吸引了注意力。其中一个正指着风少正和李穆的方向,咧着嘴说着什么,脸上带着看热闹的残忍笑容。另一个则皱着眉头,似乎在评估情况,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显得有些戒备,但显然还没意识到真正的威胁可能近在咫尺。

陈溪屏住呼吸,冰冷的湖水让她微微发抖,但大脑却飞速运转。她在观察,在计算——守卫的站位,他们视线的死角,以及……就在此刻!

崖壁上方,一块风化的岩石突然松动,哗啦啦滚下几块碎石,正砸在其中一个守卫脚边!

“操!”那守卫吓了一跳,猛地跳开,咒骂着抬头看向崖顶。

就是现在!

陈溪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就在那守卫抬头、另一个守卫注意力也被碎石吸引的瞬间,她看到!

崖壁下方,紧贴着水线的地方,那片被茂密水草和垂落藤蔓半掩的岩壁,赫然有一道仅容一人侧身挤入的、黑黢黢的裂缝入口!昨日因角度和光线,加上守卫就在正前方,他们根本无法发现这道极其隐蔽的缝隙!此刻,借着守卫分神的刹那,那入口如同恶魔咧开的嘴,清晰地暴露在陈溪的视野中!甚至能看到里面幽暗曲折的轮廓,以及水流冲刷岩壁的微弱回响!

找到了!那个可能通往生路的缝隙!

但陈溪没有动。她甚至将身体往芦苇深处又缩了缩,只留下一双在阴影中亮得惊人的眼睛,如同潜伏的猎豹,牢牢记住入口的位置、朝向,以及那两个守卫恢复常态后的巡逻路线。

岸上。

“装什么死!”领头的守卫终于失去耐心,大步走到岸边,手中的长矛带着恶风,狠狠戳向还在水中呛咳、身体不断痉挛的风少正!“再不起来,老子现在就把你钉在湖底喂鱼!”矛尖闪着寒光,直刺风少正起伏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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