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我是说万一，我出了点什么问题，‘牺牲’了呢？”
“那整个局势，瞬间就会逆转。”
“为了一个‘更完美’的胜利，去冒着满盘皆输的风险，这笔买卖，不划算。”
谭建林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到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他继续说道：“而且，我的兄弟们，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别忘了，他们手里还有‘人质’。”
“有人质在手，他们就还有谈判的筹码，还有周旋的余地，还有活路。”
“真正考验他们的时候，现在才刚刚开始。”
说到这里，谭建林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罗师长，说出了他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师长，这是一次演习。”
“演习的最终目的，从来都不是为了分出个输赢，更不是为了谁的战绩更好看。”
“它的目的，是磨刀。”
“用最残酷的环境，最真实的对抗，把我们每一个人都当成一块铁，扔进炉子里反复锻打，反复淬炼。”
“无论是扮演特种兵的红方兄弟，还是扮演匪徒的我的人，我们都是彼此的磨刀石。”
“现在，我这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我成功地渗透进来，证明了我的战术是有效的。”
“我这把刀，已经磨得差不多了。”
“那么接下来，就该轮到山谷里的那场戏了。”
“那是对我的兄弟们意志和能力的考验，更是对您手下那帮特种兵精英们的考验。”
“是他们能干净利落地解决掉‘匪徒’，救出‘人质’，完成他们的任务。”
“还是我的兄弟们能抓住那一线生机，绝地翻盘。”
“这，才是这场演习接下来最有价值，最值得看的部分。”
“我已经胜利了，我不能去抢他们的戏。”
“那是他们的战场，他们的考验。”
一番话说完，指挥车里落针可闻。
所有参谋都用一种看怪物似的眼神看着谭建林。
这家伙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牺牲队友当诱饵的时候，他冷酷得像块冰。
现在有机会去捞兄弟一把，他又理智得像台计算机。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站在了超越个人情感和荣誉的更高维度上。
他考虑的，是整个演习的最终价值。
罗师长沉默了很久。
他脸上的锐利和审视，一点点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浓得化不开的欣赏，甚至还有一丝……欣慰。
他缓缓地靠回椅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好小子。”
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感慨。
“你小子，真是天生当兵的料。”
“你把我想说的话，想做的事，全都说明白了。”
罗师长指了指谭建林。
“你说得对。”
“演习，就是磨刀石。”
“要是人人都想着怎么打出漂亮战绩，怎么保全自己人，那这刀，就永远磨不快。”
他端起搪瓷缸，这次，是真的一口气喝干了里面所有的水。
“行了。”
他把缸子重重地往桌上一放。
“就按你说的办。”
“从现在开始，我宣布，你，谭建林，你所指挥的匪徒小队，本次任务，胜利！”
“关于你渗透进来的所有细节，所有过程，我会下令封存，不向任何人透露。”
罗师长说到这里，眼中突然闪过一道精光，像是老狐狸看到了最肥的鸡。
“不过嘛……”
他拖长了语调，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你小子这次搞的这个事，很有意思。”
“真的太有意思了！”
他兴奋地一拍大腿。
“我决定了！”
“等这次演习彻底结束，回头我就跟上头打报告，咱们以你这次的行动为蓝本，再搞一次演习！”
“规模搞大点，把那些自以为是的王牌部队都拉过来！”
“你，还当你的‘鬼’。”
“这次，咱们来真的，演习的结果直接跟他们的年终考核挂钩！”
罗师长越说越兴奋，眼睛里都在放光。
“我就不信了！”
“让他们也尝尝被一个‘鬼’搅得天翻地覆是什么滋味！”
“我倒要看看，全军上下，除了你这个小王八蛋，还有谁能想出这种不当人的打法！”
“也正好借这个机会，好好敲打敲打那帮思想僵化的家伙。”
“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战场上没有剧本’！”
罗师长的脸上，那股子发现了宝贝的激动和欣赏，还挂在眉梢。
可这股劲儿，在他转头看向外面的那一刻，瞬间就冷了下去。
像是烧红的铁块，被猛地丢进了冰窟窿。
“妈的。”
他低声骂了一句，脸上的线条瞬间绷紧，刚刚还带着笑意的嘴角，此刻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看到了。
看到了两个垂头丧气的兵，正被一个班长带过来。
这俩倒霉蛋，就是刚刚被谭建林那个“诱饵”小队，干净利落送出局的哨兵。
罗师长心里的火，腾地一下就窜了起来。
刚刚还在跟谭建林那小子吹牛逼，说要拿他当蓝本，好好练练自己手下的兵。
结果呢？
一转眼，自己的人就这么拉胯！
被人摸到脸上送走，连个屁都没放出来。
这打的不是兵的脸。
这是在打他罗师长的脸！
“卫兵！”
罗师长吼了一嗓子，声音里裹着怒气。
车门口站岗的卫兵一个激灵，猛地挺直了腰杆。
“到！”
“去！把所有刚刚被淘汰的，还有他们的连长、指导员，全都给老子叫过来！”
“五分钟！”
“一个都不能少！”
“是！”
卫兵不敢有半点犹豫，领了命令，转身就跑。
那速度，恨不得脚下踩着风火轮。
谁都看得出来，师长这次是真毛了。
这已经不是演习打得好不好的问题了。
这是态度问题！是能力问题！
卫兵一路小跑，心里直打鼓。
他一边通知人，一边琢磨着，师长这火气，可不是装出来的。
跟刚才在车里那种欣赏和兴奋，完全是两码事。
很快，人就集结起来了。
黑压压的一片，全都站在空地上。
没人敢说话。
气氛压抑得可怕。
风吹过众人的衣角，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在这种寂静里，显得格外清晰。
卫兵回到罗师长身边，小声报告。
“师长，人都到齐了。”
他看着罗师长那张黑得能拧出水的脸，心里有点发怵，但还是壮着胆子劝了一句。
“师长，您……您消消气。”
“演习嘛，总会有失误的。”
“要不……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罗师长猛地转过头，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卫兵。
那眼神，锐利得能穿透人心。
“机会？”
他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