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水汽漫过月洞门时,鹿筱正对着青铜镜簪花。木槿花瓣沾着新采的晨露,在烛火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却映得她鬓角那道淡疤愈发清晰——那是三日前替太子试药时,药炉爆炸留下的痕迹。
小姐,萧公子派人送了这匣子。丫鬟春桃捧着紫檀木盒进来,声音里带着难掩的忐忑。
盒盖掀开的刹那,鹿筱指尖一颤。里头是半块龙鳞形状的玉佩,边缘还沾着褐色血迹,正是昨夜她在城郊破庙捡到的。当时那玉佩挂在个濒死的黑衣人颈间,断气前曾用带血的手指在她掌心写下字。
去回了吧。鹿筱将木盒推回,指甲却深深掐进掌心。她想起今早路过前院时,曾听见萧景轩与林茹筠的私语——那女子娇嗔着说龙鳞佩该换个新绳了,而萧景轩的笑声里带着她熟悉的轻佻。
窗外忽然传来夜枭啼叫。鹿筱掀开窗帘,只见竹林深处闪过一道银白色影子,极似那日在寒潭底见过的白蛇。她想起洛绮烟前日的警告:最近宫里头的太医们,都在找千年蛇蜕做药引。
三更梆子响过,膳房方向突然腾起火光。鹿筱提着药箱赶到时,正看见柳梦琪揪着小厨房管事的头发,金步摇上的明珠砸在那人额角:本宫的安胎药里怎么会有红花?定是有人要害皇子!
火光映得柳梦琪眼底通红,鹿筱却注意到她袖中露出的半片蛇鳞——与萧景轩送来的玉佩材质竟分毫不差。当值的厨子被拖出去时,怀里掉出个纸包,里头的粉末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光泽,正是能致妇人滑胎的醉心散。
鹿姑娘医术高明,不如替本宫看看?柳梦琪忽然将药碗推开,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碗底沉着几片干枯的木槿花瓣,正是鹿筱前日送给洛绮烟的香包用料。
夜风卷着灰烬扑来,鹿筱捏紧袖口的银簪——那是夏凌寒送的生日礼物,空心处藏着能解百毒的药粉。指尖触到簪头雕刻的龙纹时,她忽然想起今早收到的密信,落款处那个字被水渍晕开,像极了寒潭里游过的锦鲤尾巴。
这药...她刚开口,窗外突然传来巨响。众人冲出去时,只见御花园的百年梧桐被拦腰折断,断口处缠着半条雪白的蛇尾,鳞片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
柳梦琪的尖叫划破夜空时,鹿筱注意到断树旁遗落的荷包——绣着并蒂莲的纹样,正是苏婉儿常带的物件。荷包开口处掉出半片残纸,隐约可见等字迹,却在她拾起来的瞬间被风卷走,化作几点火星消失在夜空中。
子时的钟声响彻宫墙,鹿筱独自坐在寒潭边,将那半块龙鳞玉佩浸入水中。月光穿过鳞片,在潭底映出奇怪的纹路,竟与她昨日在医书里看到的星图吻合。指尖刚触到纹路,水面突然泛起涟漪,倒映出一张熟悉的脸——那是在镜中见过的民国女子,眼角眉梢与她分毫不差,只是颈间多了条金龙形状的项链。
小姐,萧公子房里的灯还亮着。春桃的声音惊破幻境。鹿筱转头望去,只见萧景轩的寝殿窗纸上,映着两个人交叠的影子。林茹筠的笑声混着酒香飘来:那鹿筱总装出一副清高样儿,哪知道她私下里竟与龙族...话未说完便被吻住,只剩细碎的呻吟。
鹿筱攥紧潭边的木槿花枝,花瓣簌簌落进水里,将水面的月光碎成金鳞。她想起柳逸尘临终前说的话:木槿朝开暮落,却能在霜雪后重生。指尖抚过鬓角的伤疤,忽然发现那里不知何时渗出淡淡金光,竟与寒潭底的龙骨发出同样的微光。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第五声梆子未落,鹿筱忽然听见身后传来龙吟般的低鸣。她转身时,只见云澈澜举着盏琉璃灯站在竹林边,灯罩上绘着的八卦图正微微发亮,而他腰间挂着的,正是今日在膳房火场捡到的半片蛇蜕。
鹿姑娘可曾听说过五德终始说云澈澜的声音里带着平日少见的郑重,琉璃灯的光映得他眼底一片深邃,夏朝属木德,而木槿...正是木德之花。
潭水忽然剧烈震动,一块刻着蝌蚪文的龟甲破水而出,正落在鹿筱脚边。她认出那是前日替夏越诊治时,从他袖中滑落的物件。龟甲上的文字在月光下渐渐显形,竟与她梦中见过的民国报纸标题重合:淞沪会战爆发,陆家千金离奇失踪。
木槿花枝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几片带着霜气的花瓣落在龟甲上,恰好盖住二字。鹿筱忽然想起敖翊辰曾说过的话:龙鳞上的霜,是千年月光的结晶。指尖触到龟甲边缘时,她听见自己心跳如鼓,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体内苏醒——那是比夏朝更古老的,来自时空深处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