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的风卷着残红扑向重华殿,鹿筱攥着怀表躲在九曲桥廊下,听着身后细碎的脚步声忽远忽近。怀表链上的木槿花吊坠硌着掌心,她想起柳逸尘临死前说的镜中花是双刃剑,此刻终于懂了——当她在寒潭底看见自己与民国女子重叠的倒影时,命运的齿轮早已开始倒转。
姑娘小心!绿萝的惊呼混着弓弦轻响,一支淬了朱砂的弩箭擦着耳畔钉入廊柱。鹿筱转身时,正见林茹筠的贴身婢女扶着栏杆冷笑,袖口滑落的金镶玉镯上,刻着的竟是东海龙宫的潮汐纹。更远处,萧景轩的马车停在暗影里,车帘缝隙透出的熏香,与三日前她在御膳房后巷闻到的迷魂散如出一辙。
怀表突然发出蜂鸣,表盘上的民国日历竟在月光下渗出鲜血,将民国三十七年夏历二十年。鹿筱踉跄着扶住廊柱,看见柱身新刻的符咒——那是前日洛绮烟替她驱邪时画的平安符,此刻却被人用蛇血改成了锁魂阵。
原来鹿姑娘喜欢听墙角?夏越的声音从假山后传来,他指间把玩着柳梦琪的鎏金护甲,护甲尖端还沾着未干的药渍。鹿筱注意到他腰间玉佩挂反了方向,露出内侧刻着的字——那是前日她替他调理脾胃时,趁换药之机偷刻的记号。
湖面突然泛起涟漪,敖翊辰的虚影从寒潭方向飘来,却在触到廊下宫灯时化作泡影。鹿筱这才惊觉,所有宫灯都换上了东海鲛人油膏,灯芯跳动间映出无数张脸——有萧景轩婚前与苏婉儿私会的剪影,有夏凌寒深夜临摹古镜图的背影,甚至有她自己在药膳房调配避子汤的画面。
鹿姑娘果然聪慧。云澈澜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斜倚在飞檐上,指尖转动着从她药箱里偷走的银针。月光照亮他眼底的暗红——那是中了蛇毒的征兆,与三日前她在柳逸尘旧居发现的蛇蜕毒素如出一辙。更惊人的是,他腰间挂着的督察长令牌,背面竟刻着民国中央银行的徽章。
绿萝的惊叫声打断思绪,只见她举着从假山洞里找到的锦盒,盒中躺着半枚龙形玉佩。鹿筱突然想起卷一古籍里的记载:龙骨分雌雄,雌现则山洪至,雄现则帝王惊。而她此刻握着的怀表,表盖内侧的暗格分明嵌着半枚雌佩——与夏凌寒方才露出的胎记形状严丝合缝。
湖面传来冰裂声,鹿筱转头时,正见柳梦琪站在湖心亭中,颈间戴着本该属于风若琳的蛇鳞项链。女子抬手拨弄珠串,每颗珍珠竟都映出鹿筱不同年龄段的倒影——有原始时代采药的少女,有民国穿旗袍的千金,甚至有未来白发苍苍的老妪。
鹿姑娘可知道,这槿花阁的每块砖都浸过产妇血?柳梦琪的笑声混着夜枭嘶鸣,就像萧公子娶你时用的喜帕,其实是用你生母的裹尸布染的。这话如惊雷劈中鹿筱,她突然想起新婚夜那抹挥之不去的药味——那是藏红花混着益母草的味道,正是催产堕胎的方子。
怀表突然炸裂,无数碎片在空中拼成寒潭古镜的模样。鹿筱在碎片中看见三重画面:民国女子举枪对准穿龙袍的男子,原始时代的自己将龙骨磨成药粉,而此刻的夏凌寒正站在重华殿顶,手中捧着的竟是她遗失的药膳经,书页间夹着的,是萧景轩写给林茹筠的休书草稿。
姑娘,水里有东西!绿萝的尖叫让鹿筱低头,只见无数条金红色锦鲤正围着她的倒影旋转,每条鱼的眼睛都映着相同的画面——三日前她在药膳里加的避子药,竟被人换成了助孕的紫河车。更骇人的是,锦鲤群中隐约浮现出字水纹,与敖翊辰每次化身为人时的足底印记一模一样。
殿角突然传来编钟之声,竟是《大夏婚典》的曲目。鹿筱这才惊觉,今日正是萧景轩与林茹筠的吉时,而她此刻攥着的半枚龙佩,竟在不知不觉间与怀表碎片拼成了完整的婚书——用龙血与槿花汁写成的,跨越时空的婚书。
风突然转了方向,将槿花阁的匾额吹得吱呀作响。鹿筱这才看清,匾额背面用朱砂写着镜花冢三字,而她颈间的银锁不知何时已经打开,露出内侧刻着的二字——与民国女子墓碑上的字迹分毫不差。
当第一缕晨光照亮湖面时,鹿筱听见远处传来熟悉的龙吟。她摊开掌心,昨夜在凝血珀上发现的血字终于显形:要破轮回局,先毁双生契。而她身后的九曲桥栏上,不知何时爬满了木槿花藤,每朵花的蕊心都凝着霜——就像她此刻眼中即将落下的泪,既冷且咸,却带着看透命运的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