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凡的指节在噬魂棒上缓缓收紧，掌心旧伤隐隐发热。那股压迫感如潮水般涌来，却不再令他动摇。他没有动，只是将棒尖轻轻点入焦土，像是在大地上刻下一道誓约。
陆雪琪站在他身侧，呼吸平稳，天琊剑横于胸前。她没说话，但剑身微颤，仿佛也在回应某种即将到来的召唤。方才那一声“凡哥”，像是一根细针扎进心口，痛得无声，却让所有犹豫都碎成了灰。
远处，白骨王座开始离地升起，瑶光双目冷寂，掌心黑气翻滚，如同深渊将开。
就在此时，陆雪琪抬起左手，指尖轻抚发间那缕曾缠绕佛光的青丝。她将其解下，缠于剑穗末端，随后五指一扬——
嗡！
天琊剑骤然鸣响，湛蓝剑光冲天而起，撕裂血云，直贯苍穹。那一缕青丝随风飘散，在剑气牵引下化作无形符引，向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东方，青云山巅。
宋大仁一声低喝：“结阵！”
大竹峰弟子齐刷刷拔剑，九百九十九柄青锋指向天际，剑气汇流，凝成一道青虹破空而起。
南方，天音寺废墟。
法相盘坐残碑之上，双手合十，梵音低诵。金光自其顶门涌出，化作莲台虚影，托着一道金色光柱穿云而出。
西北，焚香谷断崖。
曾书书咬破指尖，血书符文于“破邪龙符”中央。三十六道火线腾空交织，如网罗天，火光映照着他满是烟尘的脸。
北域，合欢派驻地。
金瓶儿立于月下，广袖轻扬，十二面水镜凌空排列。镜中光影闪动，映出各地战旗猎猎、剑影森然，最终皆被一道蓝光串联，尽数投向幽冥方向。
九道光柱，从人间各处升起。
它们穿越血雾，冲破阴霾，最终汇聚于天琊剑光之中。剑影摇曳，竟在虚空浮现出无数面容——
林惊羽持斩龙剑怒吼，肩头染血仍不退半步；
野狗道人背着药箱在尸堆中狂奔，嘴里还骂着谁家祖坟冒了青烟；
小环紧握轮回盘跪坐在地，泪水滑过脸颊，却仍死死盯着盘面波动；
田灵儿一手护住孩子，另一手持剑斩断扑来的怨魂触须，发髻早已散乱……
一张张面孔，一段段意志，全都映在剑光里，清晰可见。
张念瑶在母亲怀中微微睁眼，望着漫天光影，嘴角扬起一丝笑意：“爹爹……他们来了。”
张小凡仰头看着那片由信念凝聚而成的光海，胸口起伏了一下。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无挣扎，只剩决然。
他双手交叠于胸前，以心传音，声音虽轻，却穿透风雷，落入每一道光柱之中：
“无论正魔，不分道佛，今日只为苍生一战。”
话落刹那，晨光终于刺破血云。
第一缕阳光洒在焦土之上，照亮了断裂的兵器、干涸的血迹，也照亮了张小凡脚边那根插入大地的噬魂棒。五色气流在棒身流转，与天琊剑光遥相呼应，仿佛天地间最后的秩序之锚。
陆雪琪缓缓将剑收回鞘中，却不松手。她转头看向丈夫，目光平静如深潭。
张小凡感受到她的视线，侧过脸，两人目光相接。十年风雨，生死相伴，此刻无需多言。
他轻声道：“该回家了。”
这一句，说给天下听，也说给她听。
远处，白骨王座已升至半空，悬浮于血海上方。瑶光静立其上，双目锁定前方二人。他掌心黑气翻涌，渐渐凝聚成一柄虚幻长刃，刃身扭曲，似由无数哀嚎魂魄拼凑而成。
风再度卷起。
血海翻涌，黑塔锁链哗啦作响，整座王城仿佛苏醒的巨兽，发出低沉轰鸣。
张小凡缓缓抽出插在地上的噬魂棒，横于身前。他脚步向前踏出一步，焦土在他脚下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陆雪琪也随之上前，天琊剑再次出鞘寸许，蓝光吞吐，如呼吸一般律动。
他们并肩而立，身后是九道贯通天地的光柱，前方是即将降临的修罗之威。
瑶光缓缓抬手，虚刃指向张小凡，唇角微动，吐出两个字：
“挡我者——”
话未说完，东方光柱猛然暴涨，一道剑气破空而来，直逼王座下方阵眼。那是宋大仁率领大竹峰弟子发动的第一波牵制。
与此同时，南方金光降下，法相以佛力压制血海怨气，为众人争取喘息之机。
战场尚未全面开启，但战火已在无形中点燃。
张小凡目光不动，盯着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低声回了一句：
“我不是来挡你的。”
陆雪琪手腕一转，天琊剑完全出鞘，剑尖斜指地面，蓝光映照出她清冷的侧脸。
她只说了一句话：
“我是来带你回去的。”
瑶光眼神微动，掌中黑刃停滞了一瞬。
随即，他五指收拢，黑刃崩碎为无数怨魂碎片，又在瞬间重组为一面巨大的黑色盾牌，横亘于王座之前。
血海开始逆流。
九座倒悬黑塔同时震动，锁链崩断三根，坠入血海，激起滔天浪涛。塔底符阵疯狂旋转，一股压抑到极致的力量正在酝酿。
张小凡感知到了。
那不是攻击前兆，而是某种仪式的终章——对方要完成最后的融合。
他回头看了眼仍在母亲怀中的儿子，见孩子额头三色印记已隐去，呼吸平稳，才稍稍安心。
然后他面向陆雪琪，点了点头。
陆雪琪会意，剑光一闪，与噬魂棒交叠于空中，形成十字之势。两股力量交汇，激荡出一圈涟漪，向四周扩散。
九道光柱随之共鸣。
每一道光中，都有人在挥剑、在结印、在嘶吼。他们的身影虽远，意志却近。
这一刻，没有正邪之分，没有门派之别。
有的，只是同一条命，同一个念。
张小凡握紧噬魂棒，踏出第二步。
大地震颤。
第三步落下时，他已离白骨王座不足百丈。
瑶光终于动了。
他双掌推出，黑色盾牌轰然炸裂，化作万千怨魂利爪，铺天盖地扑来。
张小凡不退反进，噬魂棒抡圆一扫，混沌之力席卷而出，将前排利爪尽数碾碎。
陆雪琪剑走轻灵，天琊剑划出弧光，蓝芒所及，怨魂哀鸣溃散。
但他们都知道，这不过是前奏。
真正的对决，还未开始。
张念瑶在母亲怀中忽然呢喃了一句：
“钥匙……快醒了……”
话音落地，瑶光胸前那颗幽冥核心猛然一缩，随即剧烈搏动，如同心脏复苏。
张小凡瞳孔一缩。
他知道，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