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罗立在十丈之外,双刃垂地,黑甲如墨,未再上前一步。
张小凡背靠着冰冷石壁,肩胛的伤口不断渗血,顺着臂弯滑落,滴在陆雪琪的衣襟上,晕开一片暗红。他没有动,也不敢动。方才那一击,已耗尽他最后的气力。硬接幽罗一刀,靠的是精血催动的混沌护盾,可那护盾只撑了半息便碎裂,刀锋切入皮肉,几乎斩断肩骨。
他低头看怀中人。
陆雪琪的脸色比之前更白,唇无半点血色,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若非指尖还能感受到她胸口那一丝微弱的起伏,他几乎要以为她已经走了。
“再等等……”他低声说,声音沙哑得像是从砂石中挤出来,“就快到了。”
他抬眼望向前方。
那道洞口依旧散发着柔和的光,不似幽冥界常见的血色或惨绿,而是一种温润的淡青,像是晨曦初透云层时的天色。光晕笼罩着洞口,却不见光源从何而来。洞壁上刻着古老的纹路,与迷宫中其他符文不同,那些纹路没有杀意,反而透着一股沉静,仿佛在低语,又仿佛在等待。
他不知道那里面是什么。
但他知道,若再不进去,陆雪琪撑不了多久。
幽罗依旧站在原地,未动,也未言。可那股压迫感却如潮水般缓缓推进,空气凝滞,地面裂纹如蛛网般蔓延至张小凡脚边。他能感觉到,对方只是在等——等他力竭,等他倒下,等他主动放弃。
可他不能。
他缓缓将陆雪琪放下,脱下外袍,仔细裹住她的全身,连头都未露出。他怕冷气侵体,更怕她受风。做完这些,他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噬魂棒上。
黑焰微闪,随即熄灭。
这根烧火棍早已残破不堪,魔纹断裂,灵性几近枯竭。可它依旧在颤,像是回应他的意志。
他将棒横握于前,左手结印,引动体内残存的三股力量。
佛门真言自心底默诵,道家周天之气在经脉中艰难流转,魔气则如毒蛇般在血肉中翻腾。三力交汇于左臂,凝成一层薄薄的混沌光膜,勉强护住肩胛伤口,也护住心脉。
他知道,这一击,只能有一次机会。
他不再看幽罗,而是猛然转身,一把将陆雪琪抱起,脚步踉跄却毫不迟疑,直冲那道光门。
幽罗动了。
双刃交叉,横斩而出。
刀风未至,空气已冻结成灰晶,地面裂开深沟,直扑张小凡后背。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闪避。
左臂护盾猛然暴涨,硬生生迎上刀锋。
“铛——!”
一声巨响,护盾崩裂,刀锋切入血肉,深可见骨。
他闷哼一声,整个人被劈得向前扑出,膝盖重重砸在石地上,溅起一片血雾。可他没有松手,反而借着这一击的力道,猛地向前一滚,终于扑入那道光门之内。
光晕一闪,将他二人吞没。
幽罗停在洞口外,双刃垂地,黑甲上浮现出细微裂纹,仿佛承受着某种无形的压力。他没有踏入,只是冷冷注视着那道光门,许久,才缓缓后退一步,立于阴影之中,如一座沉默的雕像。
洞内。
张小凡瘫坐在地,背靠石壁,怀中仍紧紧抱着陆雪琪。他大口喘息,每一次呼吸都牵动全身伤口,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肩胛的血不断涌出,染红了半边身子。
可他顾不上这些。
他抬眼打量四周。
洞穴不大,约莫十步见方,四壁光滑,刻满与入口相同的古老纹路。那些纹路在青光中微微流转,像是活物般缓缓呼吸。地面平整,中央有一块圆形石台,台上空无一物,却散发着微弱的波动,像是某种阵法的核心。
最奇异的是,这里的气息与外界截然不同。
没有幽冥死气,没有怨魂哀嚎,甚至连一丝杀意都无。只有一种沉静,一种近乎慈悲的安宁。
他低头看陆雪琪。
她依旧昏迷,可鼻息似乎比方才略重了一分。他伸手探她脉门,指尖触到一丝微弱跳动,心头一松。
“也许……真的有希望。”他喃喃。
就在这时,他怀中那块合欢铃的碎片忽然微微发烫。
他一怔,随即明白过来——这不是幻觉。那碎片贴在陆雪琪心口,竟与这洞穴的气息产生了共鸣。微弱的光从碎片边缘透出,与洞壁纹路遥相呼应,仿佛在回应某种古老的召唤。
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但他知道,这里不是陷阱。
至少,不是针对陆雪琪的。
他缓缓将她放下,用外袍垫在身下,又将噬魂棒横放在她身旁,以防万一。做完这些,他才稍稍放松,靠在石壁上,闭目调息。
可他不敢睡。
他知道幽罗还在外面。
他也知道,自己已无再战之力。
可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就不能让任何人靠近她。
洞外,幽罗依旧伫立。
忽然,他抬起手,指尖划过空气,一道血色符文浮现,随即碎裂。
片刻后,远处传来低沉的号角声,像是某种命令在传递。
幽罗收回手,目光再次投向洞内。
那道光门依旧明亮,却不再允许神识探入。他站在原地,未动,也未退。
洞内。
张小凡缓缓睁开眼。
他感觉到,洞穴的气息在变化。
不是变强,也不是变弱,而是一种……苏醒。
石台上的波动渐渐清晰,纹路流转加快,青光微闪,像是在回应某种即将到来的契机。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
可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等待。
他低头看陆雪琪,伸手轻抚她冰凉的脸颊。
“等你醒来,平儿还在竹楼前练剑。”他低声说,“他说,今日能连走七步不落地了,你要再不回,他怕是要喊别人娘了。”
他笑了笑,笑得极轻,极苦。
“你说,我该怎么告诉他……他娘亲,差点就回不去了?”
话音未落,石台忽然一震。
青光骤亮,洞壁纹路同时发光,如脉搏般跳动。
张小凡猛然抬头,望向石台。
台上依旧空无一物。
可那波动,却越来越强。
像是有什么,正从极深处,缓缓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