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儿的手从张小凡脸上滑落的那一刻,他心头猛地一沉。
孩子小小的身体软了下去,陆雪琪几乎是本能地将他搂紧。她低头一看,脸色骤变——平儿手腕内侧那道青紫痕迹正沿着手臂往上爬,皮肉下仿佛有虫在游走,皮肤泛出诡异的灰暗色泽。
“这是……幽冥之毒?”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掩不住颤抖。
张小凡单膝跪地,一把抓起孩子的手腕。指尖刚触到那片冰冷肌肤,胸口合欢铃便剧烈震动起来。不是共鸣,是排斥。这毒,带着怨念的烙印,像是从影煞残魂中剥离出来的诅咒。
他咬牙,掌心贴上平儿心口。残存的佛力缓缓渗入,凝成一道薄如蝉翼的光膜护住心脉。可每催动一分法力,肩头贯穿伤就撕裂般剧痛,黑雾般的幽冥气息顺着经络往体内钻。
“再撑一会儿。”他低声说,不知是对儿子,还是对自己。
陆雪琪拄着天琊剑,试图调息。方才破心魔、战影煞,早已耗尽心神。她抬手想割破手腕,以精血为引,替孩子逼毒。刀锋刚划过皮肤,却被一只染血的手拦了下来。
“你不行。”张小凡摇头,“这点血进去,只会被它吞掉。”
她没争辩,只是将剑横在身前,目光死死盯着那道正在闭合的裂隙残影。风里还残留着腐腥味,像有什么东西藏在暗处,静静窥视。
就在这时,平儿喉咙里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
“爹……”他眼皮颤了颤,声音细若游丝。
张小凡心头一热:“我在。”
“我……好冷……”
话音未落,地面忽然震了一下。
裂隙边缘的光影扭曲,一道缝隙凭空裂开,绿焰喷涌而出。一个身影踏火而来,周身缠绕着毒瘴般的雾气,双臂如枯枝般伸展,指尖滴落的液体落地即蚀,石面腾起白烟。
“张小凡。”那人冷笑,声音像是从深井里捞出来的,“你斩了影煞执念,可曾想过,它的恨意会落在谁头上?”
张小凡瞳孔一缩:“毒煞。”
“正是我。”那人一把掐住平儿脖颈,将他提离地面,“你儿子血脉纯净,正好炼作引子,重开三界通道!”
“放开他!”张小凡怒吼,强提混沌之力欲冲上前。
可他刚迈出一步,小腿猛然一麻——三根漆黑短钉自毒雾中射出,钉入腿骨。经脉瞬间麻痹,半边身子失去知觉。
陆雪琪挥剑斩去,剑光如月华倾泻。可毒煞袖袍一扬,一团黑球迎面撞来。轰然炸开,怨气化作冲击波,震得她连退数步,天琊剑嗡鸣不止,几乎脱手。
“你们太弱了。”毒煞狞笑,“一个重伤,一个力竭,连护住孩子都做不到,还谈什么守护苍生?”
平儿被掐得脸色发紫,呼吸急促。可就在那窒息的一瞬,他听见父亲嘶吼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清晰得刺进耳膜。
他睁不开眼,却用尽力气抬起右手。
牙齿狠狠咬进食指。
鲜血涌出的刹那,他凭着记忆,在空中画下一道歪斜的符痕。那是张小凡某日教他在竹屋地上画的小雷火印,原本用来吓跑蚊虫,笔画残缺,结构错乱。
但他画完最后一笔时,指尖残留的那一丝混沌气息,却像投入湖中的石子,激起了遥远的回响。
天际忽有一声龙吟。
金光破云而下,一道黄纸符箓裹着烈焰疾驰而来,符身绘有龙鳞纹路,尾部燃着赤火,正是曾书书耗费数年心血所制的“破邪龙符”。此符本为克制幽冥邪物而炼,融合青云正气与魔教符术精髓,一经激发,千里呼应。
龙符撞上毒煞头顶的瞬间,轰然爆燃。
圣火如瀑,自上而下席卷全身。毒煞惨叫未出,五官已被火焰吞噬,身躯焦黑龟裂。他松开手,平儿直直坠落。
张小凡拖着麻木的腿,硬生生扑过去接住。他将儿子搂进怀里,感受到那微弱却真实的呼吸拂在颈间。
“平儿!”他喊了一声,声音沙哑。
孩子勉强睁开眼,嘴角溢出血丝,却咧开一笑,抬起小手抹了抹嘴,扬起下巴:“爹……我……没丢脸吧?”
张小凡喉头滚了滚,用力点头:“没有。你是爹最骄傲的儿子。”
陆雪琪踉跄着走近,伸手抚上平儿额头。那青紫痕迹仍在蔓延,但速度已缓。她抬头看向丈夫:“毒还没清。”
张小凡默然。他知道,刚才那一击虽毁了毒煞肉身,但其魂魄未必消散。这毒,是冲着平儿来的,更是冲着他来的——有人要让他尝尝,亲眼看着至亲被夺走的滋味。
他低头看着怀中孩子苍白的脸,忽然想起昨夜归途中,平儿趴在他背上睡着的模样。那时他还笑着说:“爹,等回家了,我要把今天的事讲给大仁伯听。”
可现在,他们还在战场边缘,裂隙残光摇曳,血月低悬。
远处,风突然停了。
陆雪琪握紧天琊剑,眼神一凛。
张小凡也察觉到了——空气中那股腐腥味并未散去,反而更浓。地面上,毒煞焚尽的灰烬正缓缓聚拢,像被无形之手揉捏成型。
“还没完。”他说。
平儿在他怀里动了动,虚弱地问:“爹……我们……能回去吗?”
“能。”张小凡将他抱得更紧了些,“只要我还站着,就能带你回去。”
陆雪琪站到他身侧,剑尖指向那堆灰烬。
灰堆中央,一点绿火重新亮起。
一个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你以为……杀了一个化身,就能断绝幽冥之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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