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风带着初冬的寒意。叶羽琋站在高三教学楼门口，手里紧握着一沓复习资料，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结成小团云雾。自从上次雨天顾殇在她家做客后，已经过去了两周，高三的第一次模拟考近在眼前。
顾殇！看到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叶羽琋小跑过去，复习得怎么样？
顾殇今天围着一条深灰色围巾，衬得脸色更加苍白。他接过叶羽琋手中的资料，轻声说：还好。你呢？
快崩溃了！叶羽琋夸张地叹了口气，数学最后两道大题完全看不懂...
顾殇的眉头微微蹙起：哪部分？
立体几何和导数...叶羽琋翻出标记得密密麻麻的习题册，特别是这种空间向量题，我完全想象不出来。
顾殇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笔，在习题册边缘画了几道辅助线：这样分解...会容易些。
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洒在纸面上，顾殇的手指在光影间移动，修长而骨节分明。叶羽琋突然发现他的指甲修剪得异常整齐，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懂了吗？顾殇抬头问。
叶羽琋猛地回神：啊？哦！好像明白了...
顾殇似乎看穿了她的走神，嘴角微微上扬：专心。
我专心着呢！叶羽琋红着脸辩解，就是...你讲得太好了，我听得入迷...
这个拙劣的借口让顾殇的耳尖微微泛红。他轻咳一声，继续讲解，声音比平时柔和许多。
顾殇，讲完题，叶羽琋突然问，你以后...真的决定学医了吗？
顾殇的手指顿了一下，笔尖在纸上留下一个小黑点：...嗯。
可是你明明那么喜欢游戏设计...叶羽琋小声嘀咕。
有些事...顾殇的声音很轻，不是喜欢就能做的。
叶羽琋想反驳，但上课铃骤然响起。顾殇把习题册还给她，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的手背，冰凉的温度让她心头一颤。
放学后...天台见。顾殇说完，转身走向高三教室。
叶羽琋望着他的背影，胸口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顾殇走路时总是挺直脊背，像是背负着什么看不见的重量。
......
放学后的天台比平时冷清许多。模拟考临近，大多数学生都留在教室自习。叶羽琋推开铁门时，顾殇已经在那里了，背靠着栏杆，手里捧着一本厚重的参考书。
等很久了？叶羽琋小跑过去，鼻尖冻得通红。
顾殇摇摇头，从书包里拿出一个保温杯：热巧克力。给你。
叶羽琋惊喜地接过，温暖的杯壁立刻驱散了指尖的寒意：你特意带的？
...顺便。顾殇移开视线，但泛红的耳尖出卖了他。
叶羽琋抿了一口，甜中带着微苦，正是她喜欢的味道。她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给你的！
顾殇疑惑地接过，打开后发现是一副深蓝色的毛线手套，食指和拇指处特意设计了开口，方便写字时使用。
我亲手织的！叶羽琋骄傲地宣布，看你总是手冷，这样以后写字就不会冻着了。虽然织得不是很好...
顾殇小心地戴上手套，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什么珍宝。毛线很柔软，带着淡淡的薰衣草香，应该是叶羽琋特意熏过的。
...很暖和。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叶羽琋从未听过的柔软。
阳光斜斜地洒在天台上，为两人镀上一层金边。叶羽琋突然注意到顾殇眼下的青黑比前几天更明显了。
你昨晚又熬夜了？她皱眉问道。
顾殇下意识地推了推眼镜，像是要遮住那些痕迹：...复习。
不行！叶羽琋不假思索地伸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身体最重要。你要是再生病怎么办？
这个亲昵的动作让两人同时僵住了。叶羽琋的手还停在顾殇脸上，能感受到他瞬间升高的体温。顾殇的眼睛微微睁大，镜片后的瞳孔在阳光下呈现出清澈的琥珀色。
我...叶羽琋慌忙收回手，脸颊发烫，我就是担心你...
顾殇低下头，手套上的毛线纹理清晰可见：...谢谢。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但并不尴尬。远处传来操场上体育课的哨声，几只麻雀落在栏杆上，好奇地打量着这对年轻人。
叶羽琋，顾殇突然开口，你想考什么大学？
美院啊！叶羽琋不假思索地回答，最好是北京的，那里的游戏设计专业最好了。
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顾殇已经决定学医了，而且是在本市的A大。两人的大学轨迹，似乎注定要分道扬镳。
不过...她急忙补充，本地的艺术学院也不错！我还在考虑...
顾殇抬起头，目光直视着她：不要...因为我改变决定。
阳光在他的眼镜上反射出细碎的光点，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叶羽琋的心像被轻轻揪了一下。
可是...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如果我们去了不同的城市...
会保持联系的。顾殇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每天。
这三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叶羽琋心中的某个闸门。她眨了眨有些发热的眼睛：真的？
顾殇点点头，约定。
他伸出小指，一个孩子气的动作，却让叶羽琋的心跳加速。她勾住他的手指，感受到毛线手套下传来的温度。
约定！她用力点头，每天都要联系，不管多忙！
顾殇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阳光下，他整个人像是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不再是那个冷冰冰的学霸，而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
对了，叶羽琋突然想起什么，《幻界》下个月要更新资料片了，据说有新职业！
顾殇的眼睛亮了起来：看了预告...像是治疗和输出的混合体。
那我们一定要第一时间体验！叶羽琋兴奋地说，你玩治疗，我继续输出，完美组合！
顾殇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样子，眼神柔和：...好。
他们就这样在天台上聊着游戏和未来，直到夕阳西下，寒意渐浓。回教室收拾书包时，叶羽琋发现自己的数学笔记里多了一张纸条，上面是顾殇工整的字迹：
无论在哪里，星光都会指引方向。——顾殇
她把纸条小心地夹在钱包里，胸口涌动着一种温暖的情绪。也许距离不是问题，只要两颗心朝着同一个方向。
......
模拟考那天，整个学校笼罩在紧张的氛围中。叶羽琋坐在考场里，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顾殇送她的星星项链。数学卷子发下来的瞬间，她的心跳快得像是要蹦出胸膛。
但当她看到最后两道大题时，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了——正是顾殇在天台上详细讲解过的类型。他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先找垂直关系...再建立坐标系...
笔尖在纸面上流畅地移动，叶羽琋几乎能想象顾殇此刻也在某个考场，以他一贯的高效解答着试卷。这个念头给了她莫名的勇气。
考试结束后，学生们如释重负地涌出教室。叶羽琋在走廊上看到了顾殇，他靠在窗边，似乎在等她。
考得怎么样？她小跑过去。
顾殇点点头：还行。你呢？
最后两题居然是你教过的那种！叶羽琋兴奋地说，我觉得这次能上80分！
顾殇的嘴角微微上扬：恭喜。
这都是你的功劳！叶羽琋不假思索地拉住他的手，我得好好谢谢你！
顾殇的手在她掌心微微一颤，但没有抽回。隔着毛线手套，叶羽琋能感受到他手指的轮廓。
不用谢。顾殇轻声说，是你...自己努力的。
走廊上的学生来来往往，不时有人好奇地看向这对牵着手的男女。叶羽琋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多大胆，但她并没有松手的意思。
周末...有空吗？她鼓起勇气问，新开的星空博物馆，听说很棒。
顾殇的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轻轻点头：...好。
就在这时，一个严肃的男声从身后传来：顾殇。
两人同时回头。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站在那里，眉眼间和顾殇有几分相似，但神情冷峻得多。叶羽琋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父亲。顾殇的声音瞬间变得公式化。
顾医生锐利的目光扫过叶羽琋，然后回到儿子身上：考完了？感觉如何？
还不错。顾殇简短地回答。
李教授在办公室等你，关于保送面试的事。顾医生看了看手表，现在过去吧。
顾殇点点头，转向叶羽琋：我先走了。
叶羽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嗯，周末见。
看着顾殇跟随父亲离去的背影，叶羽琋的胸口泛起一阵酸涩。那个在天台上对她微笑的顾殇，在父亲面前又变回了那个冷静自持的优等生。
那是顾殇的父亲？林小雨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边，看起来好严肃啊...
叶羽琋点点头：他是市医院的副院长。
哇，那顾学霸压力一定很大。林小雨吐了吐舌头，难怪他那么拼命学习。
叶羽琋望着顾殇消失的方向，突然很想知道，在父亲期望和自身梦想之间，顾殇真实的感受是什么。那个喜欢游戏设计、会为星空驻足的少年，是否也曾渴望过不一样的人生？
......
周末的星空博物馆人山人海。叶羽琋在入口处焦急地张望，已经过了约定时间，顾殇还没有出现。手机上没有消息，这很不像他一贯的作风。
正当她准备打电话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人群中。顾殇今天穿着深蓝色的外套，头发有些凌乱，像是匆忙赶来的。
对不起...迟到了。他微微喘息着，父亲临时...安排了会议。
叶羽琋摇摇头：没关系，刚到不久！
她敏锐地注意到顾殇的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眼下带着明显的青黑。
你还好吗？她担忧地问，看起来...
没事。顾殇打断她，声音比平时生硬，进去吧。
博物馆内部设计得像一个巨大的宇宙飞船，每个展厅都是一种不同的星空体验。最受欢迎的是360度环绕的星空投影厅，游客可以躺在倾斜的座椅上，仰望模拟的浩瀚宇宙。
好漂亮...叶羽琋仰着头，惊叹道。无数星辰在穹顶上闪烁，流星不时划过，美得令人窒息。
顾殇躺在她旁边的座椅上，紧绷的表情终于放松了些：嗯...比游戏里的真实。
要是游戏能做到这种程度就好了。叶羽琋感叹，你说，以后技术发达了，我们能在游戏里体验到这么真实的星空吗？
顾殇沉默了一会儿：也许...不需要等那么久。
什么意思？
虚拟现实技术...发展很快。顾殇的声音带着叶羽琋从未听过的热情，再过五年...可能就能实现。
叶羽琋转头看他。在星光的映照下，顾殇的眼睛闪闪发亮，像是盛满了整个银河。这是他说起游戏设计时才会有的表情。
你应该学这个的。叶羽琋轻声说，你明明那么了解，那么喜欢...
顾殇眼中的光芒瞬间暗淡下来：...父亲不会同意的。
可是这是你的人生啊！叶羽琋不假思索地握住他的手，如果是我，我一定会坚持自己的梦想！
顾殇的手在她掌心微微颤抖：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样勇敢。
这句话像一把小刀，轻轻扎在叶羽琋心上。她突然意识到，对于从小在父亲严格期望下长大的顾殇来说，坚持自我可能是一种奢侈。
顾殇...她轻声唤道，却不知该说什么。
就在这时，投影厅的灯光突然变换，一场模拟流星雨开始了。数以百计的划过，在游客们的惊叹声中，顾殇突然开口：
小时候...第一次看到流星雨，是在医院的阳台上。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被周围的喧闹淹没，那时我刚做完手术，疼得睡不着。护士偷偷推我出去...看到了英仙座流星雨。
叶羽琋屏住呼吸，生怕打断这难得的分享。
那之后...我就喜欢上了星空。顾殇继续说，后来发现游戏里也能看到...就开始玩各种有星空场景的游戏。
这是顾殇第一次主动提起自己的过去。叶羽琋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所以...《幻界》的星河之巅是你最喜欢的地方？
顾殇点点头：嗯。直到...遇见你。
星光下，两人的目光相遇，又迅速分开。叶羽琋的心跳快得像是要蹦出胸膛，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我...我也是。她结结巴巴地说，遇见你之后，游戏...变得更好了。
顾殇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在变幻的星光下，他轻轻回握了叶羽琋的手，两人的指尖在黑暗中悄悄交缠。
离开博物馆时，夜幕已经降临。真实的星星在天空中闪烁，与馆内的投影遥相呼应。叶羽琋仰头望着星空，突然想起什么。
顾殇，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天文馆看的流星雨吗？她问，当时我们各自许了什么愿，现在能说了吗？
顾殇停下脚步，目光落在远处的天穹：希望...能一直看到你眼中的星光。
叶羽琋的心像被羽毛轻轻拂过，柔软得一塌糊涂：我许的是...希望能一直陪你看星星。
夜风拂过两人的发梢，带走了最后一丝距离。在这个星光璀璨的夜晚，他们似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轨迹——即使未来可能相隔千里，此刻交汇的光芒也足以照亮彼此的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