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关于西戎北狄是否结盟、边防军费是否增加的争论,如同陷入泥潭的马车,在各方势力的拉扯与萧景琰“慎重”的掌控下,进展缓慢。兵部与户部的核算会议开了一次又一次,方案改了一稿又一稿,却总是在细节处卡壳,迟迟无法形成定论呈报御前。
时间,就在这看似繁忙实则停滞的扯皮中,悄然流逝。春风渐暖,吹绿了京城的垂柳,也吹动了某些人心中不安的焦躁。
萧煜被困在京城,空有擎天之志,却无施展之力。他多次求见靖帝,皆被以“陛下需要静养”为由挡回。递上的关于紧急加强边防的密折,也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信。他只能通过尚且忠诚的旧部,以私人名义向周振虎、韩铁山等人传递警示,让他们尽可能在自己的权限范围内加强戒备,整饬军务。然而,没有朝廷的正式命令和充足的粮饷支持,他们的努力终究有限。
与此同时,苏挽月却并未将希望完全寄托于朝堂的争论。她深知,在权力博弈的棋盘上,等待对手落子无异于坐以待毙。必须建立属于自己的、不受制于人的力量渠道。
“霓裳”总号的后院密室内,烛火摇曳。苏挽月、顾清风以及伤势渐愈、虽不能习武但头脑愈发敏锐的石砚围坐一桌,桌上铺开了一张大靖疆域图。
“朝堂指望不上,我们必须自救。”苏挽月指尖划过地图上的几处关键位置,“边关若真有变,消息传递与物资补给至关重要。‘霓裳’不能只局限于京城一隅。”
她的目光清亮而坚定:“清风,你立刻着手,筹备在以下几处开设分号。”她的指尖依次点下:
“其一,北疆重镇平州。此地乃边贸枢纽,消息灵通,亦可就近观察狄虏动向。”
“其二,西线门户陇西府。西戎若东进,此地首当其冲。”
“其三,漕运枢纽淮安。控制此地,南北物资调配可占先机。”
“其四,南方海贸中心广州。若陆路不通,或可借海路周转,且南方物产丰富,可补北方之需。”
顾清风看着地图,眼中露出钦佩之色。小姐所选之地,无一不是战略要冲,商业与情报价值并重。他沉声应道:“小姐布局深远,属下明白。只是……如此迅速扩张,资金、人手压力巨大,且各地势力盘根错节,恐不易立足。”
“资金方面,‘霓裳’近年来盈利尚可,加之我之前的一些积累,初期投入应可支撑。后续……或可考虑吸纳部分背景干净、志同道合的商家入股,共担风险,但控股权必须牢牢掌握在我们手中。”苏挽月早有考量,“人手方面,优先启用各地玄甲卫推荐的可靠之人,或从总号抽调得力骨干前往主持。至于当地势力……”
她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若遇正当商业竞争,我们按规矩来。若有人想以势压人,或暗中使绊子……不妨让玄甲卫的兄弟们,教教他们什么叫‘规矩’。”
顾清风与石砚闻言,皆是心神一凛,同时点头。他们知道,小姐这是要动用非常手段了。
“石砚,”苏挽月看向他,“你身体未愈,不宜远行奔波。往后,总号与各分号之间的密信往来、信息汇总分析,便交由你统筹负责。我会让地字叁柒拨两个机灵的玄甲卫听你调遣,负责密信传递安全。你要为我们,织起一张覆盖大靖的信息网。”
石砚苍白的脸上因激动泛起一丝红晕,他用力点头,眼中闪烁着被委以重任的光芒:“小姐放心!石砚一定办好!就算跑不动了,我这双眼睛和脑子还能用!”
安排已定,整个“霓裳”如同一台精密的机器,开始高速运转起来。大量的银钱被秘密调动,一批批精干人手带着特殊的使命与启动资金,悄然离开京城,奔赴各地。顾清风亲自前往最难啃的骨头——陇西府坐镇。
与此同时,苏挽月也通过玄甲卫那神出鬼没的渠道,向分布各地的玄甲卫暗桩发出了指令:全力协助“霓裳”分号立足,并以此为掩护,扩大情报收集范围,重点监控西戎、北狄边境军队调动、物资集结情况。
“霓裳”的扩张,并非一帆风顺。在平州,当地最大的绸缎商试图联合官府打压新来的“霓裳”,结果其名下仓库半夜莫名起火,多年积蓄付之一炬,本人也因涉嫌偷漏税赋被官府查办,势力一落千丈。在淮安,把控漕运的帮派头目想收取高额“保护费”,却在一次酒后失足落水,险些溺毙,醒来后变得异常“通情达理”。
这些看似偶然的事件背后,都有玄甲卫那无声却凌厉的影子。苏挽月谨记贵妃“鸟尽弓藏”的警告,玄甲卫始终隐藏在暗处,绝不轻易显露于人前,所有行动都伪装成意外或商业竞争的结果。
短短两月有余,“霓裳”的四家分号竟以惊人的速度在各地站稳了脚跟,并且凭借其独特的款式、上乘的用料以及……某种心照不宣的“背景”,迅速打开了市场,成为当地贵妇圈的新宠。而一条条关于边境异动、粮价波动、官员动向的隐秘信息,也开始通过“霓裳”的商队和玄甲卫的渠道,如同涓涓细流,源源不断地汇入京城苏府,经过石砚的整理分析后,呈报给苏挽月,再择其要害,传递给萧煜。
这一日,苏挽月接到顾清风自陇西府传来的密信。信中提及,西戎境内近期粮草调动频繁,且价格飞涨,边境马市上出现了不少来自北狄的优质战马,交易隐秘。结合玄甲卫从北狄内部传来的零星信息——部分部落正在大量收购过冬的皮毛和盐铁。
所有这些迹象都指向一个结论:西戎与北狄的盟约绝非空谈,他们正在为秋季可能发动的大规模进攻,进行着紧锣密鼓的准备!
苏挽月将密信焚毁,走到窗边,望向北方。天色阴沉,似乎有风雨欲来。
她的“霓裳”织就的网,已经初步张开,捕捉到了危机的信号。然而,朝堂之上的衮衮诸公,却仍在为蝇头小利和权力平衡而争吵不休。
萧煜,我能做的,已经做了。剩下的,就要看天意,以及……你我能否在这暴风雨来临前,争得那一线生机了。
她轻轻抚过小腹,那里似乎有一种微妙的、难以言喻的感觉在悄然滋生。近日的疲惫与偶尔的反胃,让她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但局势危急,她尚未告诉任何人。
风暴将至,新的生命或许也在孕育。希望与危机,就这样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