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川挂了电话,转身就往便利店后屋走。他一边脱下湿漉漉的t恤搭在椅背上,一边掏出手机拨通王婆的号码。
“王婆,赵铁柱被交警扣了,说是踢坏了岗亭。”他语气轻松得像在点外卖,“你带几个跳得最猛的大妈去派出所门口跳十分钟《最炫小苹果》,就说社区公益展演,顺便证明他平时为人友善、情绪稳定。”
电话那头传来扇子敲腿的声音:“明白,老规矩,三斤排骨结算?”
“五斤。”江小川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再加一盒卤猪耳朵,我今晚想下酒。”
挂了电话,他正要重新打给警察局,手机又响了。还是苏雨柔。
他靠在门框上接起来:“又查到什么惊天大秘了?”
“你刚才说……那些大妈吃了药?”她的声音比刚才低了些,像是刚从某种震动里缓过来。
“嗯。”江小川抓了抓后脑勺,“副作用是力气变大,心跳变慢,还特别爱出汗。昨天张阿姨跳完舞,脱下来的衣服能拧出半碗水来。”
“那你呢?”她忽然问,“你有没有吃?”
“我要是吃了,现在还能站在这儿跟你贫?”他笑了笑,“我又不是闲得慌,拿自己试药。”
屋外风铃轻晃,阳光斜切进来,在地上拉出一道明亮的光带。他眯了眯眼,看见苏雨柔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个文件袋,脸色有点发白。
“你怎么来了?”他让开一步。
“我头疼。”她走进来,顺手把文件袋放在桌上,“刚才听你说那些话,脑子里像有根针在转。”
江小川点点头,绕到她身后,手指轻轻按上她太阳穴两侧。
“别动。”他说,“这次不收钱,算售后服务。”
她没说话,闭上眼睛。
指腹温热,力道均匀,像一层薄薄的暖流渗进颅骨深处。几秒后,她呼吸渐渐平稳,眉头也松开了。
可就在第三轮按摩进行到一半时,她眼皮猛地一颤。
眼前画面突然变了。
不再是便利店昏黄的灯光,而是三年前那个暴雨夜——父亲倒在停车场血泊中,一辆黑色商务车疾驰而去。镜头拉近,一个戴防毒面具的男人冲进雨幕,单膝跪地,手掌贴在父亲胸口。
然后她看到了。
那人后颈处,有一块浅褐色的印记,形状歪歪扭扭,像个被晒软的香蕉。
记忆碎片一闪而过。
她猛地睁开眼,额头沁出冷汗。
江小川已经收手,正低头整理桌上的零钱罐,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好些了吗?”他问。
“你……”她喉咙发紧,“刚才的手法,是不是叫‘太阳劲’?”
江小川动作顿了一下,继续数硬币:“没听说过。我以为你只信西医。”
“我爸的主治医生提过。”她盯着他侧脸,“说当年救他那个人,掌心温度异常高,能在十秒内将体温传导至伤者核心器官,促进微循环再生。医学界称之为‘太阳劲’,只在极少数古武传人身上出现过。”
“挺玄乎。”江小川把硬币倒进抽屉,“听着像电热毯升级版。”
“可你每次给我按摩,手都是温的。”她声音轻了下来,“不管冬天夏天,从不会冰凉。而且……只要我头痛,你一碰就好。”
“那是因为我新陈代谢快。”他耸耸肩,“爱吃辣,血液循环好。”
“可赵铁柱为什么突然失控?”她追问,“你说他吸收了战斗记忆?那他之前受的伤,是不是也和你有关?”
江小川终于抬起头,看着她:“你今天问题特别多啊。”
“因为我爸出事那天,监控最后拍到的画面里,有个细节没人注意。”她慢慢从文件袋里抽出一张放大照片,“救他的人,后颈有一块胎记,形状很特别。”
江小川瞥了一眼,笑出声:“像香蕉?那你也太巧了,我家楼下水果摊老板后颈也有,他还拿这个当招牌,说招财。”
“可他的胎记在左边。”她指尖点着照片,“而这个人,在右边。”
江小川沉默两秒,忽然弯腰打开冰箱,拿出一瓶冰镇酸梅汤,递给她:“喝点凉的,降降火。你这哪是查案,是破案剧看多了。”
她没接,只是盯着他:“你知不知道,最近三个月,我做了七次梦境回溯记录?每次梦到那个雨夜,救我爸的人,背影都越来越像你。”
“那你应该报警。”江小川把酸梅汤放桌上,“说我涉嫌非法行医兼冒充英雄。”
“我不是在开玩笑。”她声音微微发抖,“我查了所有资料,三年前那天,你明明在城东便利店值夜班,可监控显示,你有四十七分钟不在岗。而那段时间,正好是父亲被送到医院前的关键窗口期。”
江小川喝了口常温矿泉水,咽下去的时候喉结动了动。
“所以呢?我就算溜出去做了好事,也没义务跟你汇报吧?”
“可你从来没提过。”她咬了咬唇,“一次都没有。甚至连那天晚上回来,衣服湿透了,鞋底全是泥,你只说是在路边帮人扶电动车。”
“事实就是这样。”他靠着桌子边缘,双手插进裤兜,“我扶了,电动车倒了,人没事,我也回家了。你要不信,可以调那天的路口监控,说不定还能看见我顺手捡了个烟头扔垃圾桶。”
她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伸手摸向他后颈。
江小川反应极快,侧身避开,顺势拉开距离。
“干什么?”他语气依旧轻松,“丈母娘教你的新礼仪?摸女婿脖子算哪门子礼节?”
“让我看看。”她说,“就一眼。”
“你看我头发稀疏不就行了?”他摸了摸头顶,“这才是真正需要关心的问题。”
她没笑。
空气安静了几秒。
江小川叹了口气,主动转过身,撩起衣领:“来吧,让你验货。不过提前说好,要是发现我长了第三只眼,得额外付咨询费。”
阳光从窗户斜照进来,落在他后颈皮肤上。
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她愣住。
“失望了?”他放下衣领,转回来,“我还特意请纹身师用纳米遮蔽墨水画了个假的,就怕你不信我是普通人。”
她没说话,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照片边缘。
江小川拿起抹布开始擦柜台,动作利落:“其实吧,有些事你不一定要知道真相。比如你妈昨天在家放我跳广场舞的视频,边看边说‘这孩子步伐沉稳,将来必成大器’,我都替她臊得慌。可你要真去查,发现我只是为了蹭社区电费补贴才去指导,岂不是更难过?”
“可如果真相能帮我找到害我爸的人呢?”她低声说。
“那你就继续查。”他停下动作,看着她,“但别把无辜路人扯进来。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平凡,你要非把我当什么隐世高手,那咱俩这婚书干脆烧了算了,省得天天演夫妻。”
她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
这时,系统“叮”了一声。
【检测到您正在经历情感危机,建议立即播放《家有儿女》主题曲缓解家庭矛盾】
江小川差点呛住。
“怎么了?”她问。
“没事。”他咳了两声,“就是觉得……今天天气不错,适合晒被子。你知道吗,太阳晒过的棉絮有一种特殊味道,暖烘烘的,像小时候外婆晾在竹竿上的毯子。”
她怔了怔:“你……很少说这些。”
“因为很少有人问。”他低头整理货架,把一排薯片摆得整整齐齐,“其实那天晚上,我确实路过停车场。看见有人倒在地上,总不能装没看见。我打了急救电话,等车来的时候给他做了点基础处理。至于后来媒体说什么‘神秘高手出手救人’,纯属夸张。我连cpR证书都是网上买的。”
她说不出话来。
江小川抬头看了看她:“所以,你现在还觉得我是那个什么‘影手’吗?”
她望着他,嘴唇微动。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喧哗。
王婆领着一群大妈浩浩荡荡走来,个个红光满面,精神抖擞。
“小川!好消息!”王婆挥着扇子冲进来,“铁柱放出来了!警察说他属于突发性肌肉亢奋,不算故意破坏!”
“挺好。”江小川点头,“下次让他穿软底鞋。”
“还有!”张阿姨挤上前,“我们刚接到通知,全国老年活力大赛组委会说我们跳得太标准,要请我们去首都录节目!奖金十万!”
“恭喜。”江小川笑,“记得带上防晒霜,别中暑。”
苏雨柔站在原地,看着这群神采飞扬的老太太,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她们走路的姿态,竟然全都带着一种奇异的协调感,仿佛每一步都踩在某种无形的节奏上。
而这种节奏……
她猛地看向江小川,他正低头给王婆登记领奖品的签字簿,手指在纸上轻轻划过,留下一道模糊的弧线。
像极了一个正在成型的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