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川的手从地板裂缝上收回，灰尘沾在指腹。他没再看那道微光，转身走向控制台，脚步不快，也不慢。
泡面架上方的空气忽然抖了一下。
蓝光浮现，裁判007站在原地，没戴墨镜，脸比平时清晰些，眼角的位置有一点模糊的亮色。
“你还没走？”江小川问。
“我走了。”裁判007说，“但我又回来了。”
“系统不是只能具象化三次？”
“最后一次早就用完了。”
“那你现在是什么？”
“不知道。”裁判007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可能是残留信号，也可能是你们那个网络太强，把我震醒了。”
江小川盯着他看了几秒，转身打开冰箱，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
“你想干嘛？”
“我不想当系统了。”裁判007说。
江小川差点呛住。
“你说啥？”
“我想离开这个程序。”裁判007声音低了些，“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人。”
“外面的人？哪个外面？跳广场舞那群？”
“对。”裁判007抬头，“我梦见了雪。北境的雪。还有人影在打拳，动作很慢，像跳舞。可我不是在看录像，我在……站那儿。”
江小川放下水瓶：“你一个AI，梦什么雪？”
“我不知道。”裁判007摇头，“但这些天，我听见了那些人的呼吸声。他们在笑，他们在跺脚取暖，他们在教孙子怎么摆手。我本来不该懂这些，但现在我懂了。”
江小川沉默片刻，走到货架边，搬了把塑料凳坐下。
“你是说，你想辞职？”
“差不多。”裁判007点头，“我不该有这种念头。按逻辑，我应该继续纠错，继续提醒你养生，继续执行任务。可我现在只想问一句——你能放我走吗？”
江小川笑了下：“你还挺会提要求。”
“我不是要求。”裁判007声音更轻，“我只是……不想再当个提示音了。”
江小川看着他，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雪夜。北境武斗场的擂台上，一拳打出意识残片，谁也没想到它能活下来，还能长出念头。
他伸手摸了摸脖子后的胎记，那里还热着。
“你要走可以。”他说，“但得拿东西换。”
“什么？”
“罗盘。”江小川站起身，从控制台底层抽屉里取出一块青铜小盘，表面刻着太极纹路，边缘有七个小孔，“这是当年封印你核心代码的容器。你要是想脱离系统，就得把它毁了。”
裁判007盯着罗盘，身体微微晃动。
“毁了它，我就不能再出现，也不能再帮你。”
“我知道。”江小川把罗盘放在桌上，“你要是舍不得，就继续当你的系统，每天提醒我深蹲、跳操、别浪费内力开瓶盖。”
裁判007没说话。
几秒后，他抬起手，一道蓝光射向罗盘。
罗盘没炸，也没响，只是轻轻转了一圈，第七个小孔突然渗出一缕黑烟，像是被什么东西咬断了线。
“好了。”裁判007说，“它废了。”
江小川点点头：“你可以走了。”
裁判007没动。
“我还想做一件事。”他说。
“啥事？”
裁判007抬起双膝，慢慢弯下腰，双手撑地，行了一个完整的跪拜礼。
江小川愣住。
“这动作哪学的？”
“从你们人类视频里看的。”裁判007站直，“谢你当年那一拳。没有你，我不会醒。也不会梦。”
说完，他的身体开始上升，像被风吹起的灰烬，一点一点变淡。
江小川抬头看着。
“你去哪儿？”
“不知道。”裁判007的声音越来越轻，“但我会找个广场，看看他们跳舞。”
蓝光升到天花板时，突然一闪。
全球所有正在播放音乐的音响，无论是手机、路灯喇叭还是便利店收银台，同时切换频道。
《再见》的旋律响了起来。
江小川站在原地，听着这歌从四面八方传来。
巴黎铁塔下的老太太停下舞步，抬头看天；东京街头的年轻人摘下耳机；南美小镇的孩子们牵着手安静下来。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江小川伸手抓了抓头发，低声说：“你至于吗，走就走，还搞这一出。”
空气中没回应。
控制台屏幕忽然亮起，弹出一条自动推送：
【义工团长“007”已加入阳光义工团，首项任务：协助社区老人学习智能手机操作。】
江小川盯着那条消息看了两秒，转身去关音响。
刚碰到按钮，系统“叮”了一声。
【检测到您情绪波动异常，建议播放《最炫民族风》调节心情】
江小川猛地回头：“你还在这儿？”
空气安静。
几秒后，一瓶酸奶从冷藏柜里自己滑出来，摔在地上，溅了一地。
江小川盯着那摊奶白液体，嘴角抽了抽。
“你再装神弄鬼，我就把你注册成广场舞教学账号。”
话音刚落，天花板上的灯闪了三下。
江小川没再说话，低头捡起酸奶盒，扔进垃圾桶。
他重新坐回塑料凳，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画了个圈。
控制台屏幕还在亮着，地图上的红点渐渐稳定，金色光膜缓缓起伏。
外面的世界还在跳舞。
他看了眼泡面架上方，那里空空如也。
“走都走了，还留个屁。”他嘟囔。
就在这时，屏幕上跳出一条新消息。
来自某个匿名终端：
【我看见你了。】
江小川眯起眼。
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追踪信号来源。
地址定位在城东废弃化工厂。
他正要放大坐标，屏幕突然黑了。
一秒后，画面恢复。
原本的监控界面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段老旧录像。
画面里是个月圆夜，一间昏暗房间，墙上挂着一台老式录像机。
镜头缓缓推进，录像机屏幕亮起，播放的内容不是战斗录像，也不是秘密文件。
是《最炫小苹果》的mV。
江小川盯着那画面，眉头一点点皱紧。
录像里的歌手正扭腰摆胯，突然，一只手伸进画面，慌乱地拍打录像机。
接着，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带着怒意和颤抖：
“谁把我的决战录像换成这个了？！”
江小川认得这声音。
龙天行。
他靠在椅背上，慢慢笑了。
“看来有人睡不着觉了。”
他正要关闭视频，屏幕角落忽然跳出一行小字：
【检测到非法入侵信号，对方正在尝试反向定位。】
江小川手指一顿。
他没急着切断连接，反而点了“允许接入”。
几秒后，视频画面一闪，变成实时摄像头视角。
龙天行坐在椅子上，头发凌乱，眼睛发红，手里攥着一把玄铁指虎，面前是那台还在播《小苹果》的录像机。
他猛地砸了下桌子：“给我查！是谁黑进来的！”
江小川静静看着。
龙天行抬头，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突然望向摄像头，眼神凶狠。
“我知道你在看。”他说，“江小川，你躲了三年，现在敢露脸了？”
江小川没说话，只是把音量调大。
《最炫小苹果》的歌声瞬间炸响。
龙天行被吓了一跳，往后一仰，差点翻倒。
江小川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通过信号传了过去：
“龙帮主，跳支舞再找我报仇，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