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漫过青禾镇山顶的纪念碑时，省纪委大楼十三层的配电间里，林晚秋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控制台的金属边缘。
凌晨六点十五分，屏幕上“证据上传成功”的绿色提示框仍在跳动，像暴雨夜中勉强亮着的路灯，每闪一次都让她想起张正华倒下时，鲜血在泥地里洇开的形状。
她的呼吸轻得像落在键盘上的灰，眼前的画面总在错位——父亲林振山站在二十年前的火场边缘，警服被火光映得泛红，喊她“小晚快过来”；下一秒又变成张正华攥着带血的举报信，喉间涌着血泡却笑：“林同志，这回真能见光了。”她猛地咬破舌尖，铁锈味在口腔炸开，神经被刺得发疼，这才看清控制台的时间显示：6:15:32。
“不能停。”她对着空气说，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铁皮。
颤抖的指尖搭在回车键上，另一只手将染血的U盘插入离线终端——周慕云的人能黑掉中央服务器，但本地备份的数据链，除非拆了这台终端，否则洗不干净。
通风管突然传来细微的金属摩擦声，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不是风，是人。
同一时刻，省纪委后巷的围墙外，陆承宇的袖扣蹭过砖墙，在深灰色西装上划开道浅痕。
他盯着腕表上的信号强度条，数字从7跳到6的瞬间，指尖精准按下遥控按钮。
变电站的继电器应声跳闸，整栋大楼的应急灯在熄灭0.8秒后重新亮起——这是他用承安集团能源部十年积累的电网数据，换得的最后“盲区窗口”。
“三、二、一。”他默念着，微型攀爬钩索划破晨雾，精准勾住十三楼配电间的通风口铁格。
手套摩擦墙面的声音被无人机的嗡鸣盖过，他翻进通风管时，防毒面具的镜片蒙了层白雾，却仍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林晚秋还在里面，带着他亲手放火烧出的账本，带着能送周慕云下地狱的证据。
技术处主控室的电子钟跳到6:21:05时，陈科长的指节在键盘上敲出残影。
监控墙的七十三个节点全红，像七十三个正在燃烧的火点，那是各地纪检系统自发上传的隐秘数据。
他在数据流里埋了串乱码，伪装成“系统自检日志”，又故意在日志末尾留下Ip跳转痕迹——指向周慕云名下那家注册在开曼群岛的空壳公司。
“老林，你看。”他对着空气轻声说，喉结动了动，“当年你在田埂上给我泡茶时说的‘见光’，今天真要照到他们脸上了。”茶杯底部的物理密钥硌着掌心，那是林振山二十年前塞给他的，说“万一哪天我走了，这个能叫醒沉睡的证据”。
助手推门的风带起桌上的文件，他迅速把密钥按进杯底：“上级要恢复供电？”
“是，说再延迟b区供电会影响公安系统。”助手额角渗着汗，“科长，要不——”
“执行。”陈科长打断他，手指在“b区供电”的确认键上悬了三秒，最终按下时偏了两毫米，点进“分区延迟”界面，“但b区再缓三十秒。”他看见助手欲言又止的表情，笑了笑，“去忙吧，出了事我担着。”
配电间的通风口铁格“当啷”落地时，林晚秋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她扶着控制台站起，却踉跄着撞翻了墙角的灭火器，金属撞击声在密闭空间里炸响。
戴着防毒面具的身影从通风管钻进来，落地时踉跄了一步，露出西装袖口那抹熟悉的蓝——是她挑的领带颜色，雨过天晴后的云。
“陆承宇？”她哑着嗓子唤他，声音轻得像片羽毛。
男人扯下防毒面具，露出被汗浸湿的额发，眼里的血色刺得她心口发疼。
他扑过来要扶她，却被她偏头避开：“别碰设备！还有……还有三分钟。”她的手指在键盘上摸索，试图继续操作，可手臂抖得厉害，按键声像断了线的珠子。
“晚秋，看我。”陆承宇抓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她冰凉的皮肤钻进来，“数据分流上传，我带了增强器。”他迅速从背包里取出银色设备，接入终端接口，屏幕上的进度条立刻跳了5%。
林晚秋盯着他眼下的青黑，那是三天三夜没合眼的痕迹——从张正华出事那晚开始，他就没睡过。
“你该走。”她别过脸，喉咙发紧，“周慕云的人很快会——”
“我走过一次。”陆承宇打断她，指尖轻轻碰了碰她发颤的唇，“在张正华坟前，我站在你背后，却不敢伸手。这次……”他的喉结滚动，“就算被锁在这里，我也要看着你把数据传完。”
进度条跳到92%时，地下指挥所的警报声炸响。
周慕云的雪茄砸在大屏上，火星溅在“b区配电间”的红点上，像要把那片区域烧穿。
他盯着不断跳动的红色预警，耳边是技术顾问的尖叫：“嵌套协议启动了！二十年前的代码在唤醒所有隐藏设备，连我们安插的卧底都在……都在自发上传数据！”
“废物！”他抄起烟灰缸砸向顾问，陶瓷碎片划破对方的脸，“切断全省备用电源！物理隔离所有纪检终端！我要让这些数据，死在重启之前！”
副手攥着对讲机的手在抖：“可切断备用电源会导致公安、消防系统瘫痪，甚至……”
“甚至什么？”周慕云转身逼近他，瞳孔里燃着绿莹莹的火，“你以为林振山当年为什么能查到我父亲？就因为他敢让整个青禾镇停电三天！现在轮到我了——让他们乱，越乱越好！”他盯着大屏上b区的红点，突然笑了，“林晚秋，你以为你点的是火？不，我只是让你烧得更久一点，等你烧光最后一点力气……”
配电间的终端突然发出蜂鸣，进度条卡在98%不动了。
林晚秋的指尖抵着太阳穴，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里混着电流杂音——那是主电源重启的前兆。
陆承宇的增强器开始发烫，他扯下外套裹住设备，抬头时正看见林晚秋的手指按在“本地备份完成”的确认键上。
“传完了。”她长出一口气，身体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瘫进他怀里。
陆承宇抱着她往通风管退，却在触到铁格的瞬间顿住——下方传来密集的脚步声，混着对讲机的刺啦声：“十三楼配电间，封锁所有出口！”
终端屏幕突然闪烁起来，原本绿色的“上传成功”提示框开始泛红，一行血字从底部爬上来：【数据清洗程序已激活】
林晚秋猛地抬头，看见陆承宇眼底的血色更深了。
她摸出兜里的青铜U盘，那是父亲留下的最后遗物，此刻正贴着她的皮肤发烫。
通风管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听见自己说：“陆承宇，你记不记得……”
“记得。”他吻了吻她的发顶，“你说‘执剑者的光，终会照亮所有阴影’。”
终端屏幕的红光映在两人脸上，像黎明前最浓的雾。
下一秒，整栋大楼的警报骤然炸响，主屏幕闪现出刺目的白色雪花点，在雪花点中央，一行黑字缓缓浮现——
【警告：未知程序入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