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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如一层轻纱,温柔却又执拗地裹着营地上的茅草叶,每一片叶子都像是被这薄纱精心呵护着,叶尖上挂着的露珠,在微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宛如晶莹的玉珠。苏晚就在这样的氛围中,被林氏轻轻推醒。

她缓缓睁开惺忪的睡眼,只觉后腰处酸痛难耐,像是被无数根针轻轻扎着。她揉着酸痛的后腰,艰难地坐起身来,这时,外头传来一阵细碎的说话声,那声音像是一群鸟儿在轻声呢喃。她仔细分辨,听出是几个妇人正端着陶碗,朝着新井的方向走去。

井边的木架上,挂着半截麻绳,在轻柔的晨风中,悠悠晃出细碎的影子,仿佛在诉说着昨夜的故事。麻绳的纤维有些松散,看得出经历了不少时日的磨损。

“晚儿,去看看?”林氏把药箱递给她,苏晚注意到母亲的指节泛着青,像是被寒冷侵袭,又像是过度操劳留下的痕迹。“昨儿挖井累坏了,可别出岔子。”林氏的声音里满是担忧。

苏晚应了一声,伸手系紧药箱的带子,动作娴熟而利落。她迈出帐篷,清晨的凉风扑面而来,带着一丝泥土的清新和茅草的香气,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刚走到井边,正撞见老赵蹲在那里舀水。老赵双手捧着碗,喝了一口后,眉头瞬间紧紧皱起,像是被什么苦涩的东西刺激到了。“这水......咋有点苦?”老赵的声音里带着疑惑和惊讶。

“苦?”正在打水的疤脸男人听闻,立刻凑过来,从老赵手中拿过碗,也尝了一口,随后大声说道:“真苦!”

这一声,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入一颗巨石,人群霎时围拢过来。有个妇人刚把水倒进锅里,听闻后又急忙舀出来,她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蘸了蘸水,然后放进嘴里舔了舔,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我家娃还等着煮稀粥呢,这水喝了能成?”她的声音带着焦急和恐惧。

苏晚赶忙挤到井边,从老赵手中接过陶碗。井水在晨光的映照下,泛着浑浊的白,像是蒙了一层淡淡的雾气。她轻轻抿了一小口,舌尖瞬间泛起微微的涩味,那味道如同未成熟的果实,带着一丝生涩。她脑海中关于医学的知识如潮水般往上涌,心中思索着:地下水层复杂,很可能渗了矿物,可这味儿......确实不像有毒。

“可能是地层里的矿物渗进来了。”苏晚提高声音,试图让周围的人都能听见。“暂时别直接喝,我教大家用木炭过滤。”说着,她伸手从药箱里摸出半块晒干的薄荷叶,叶子已经变得干硬,边缘有些卷曲,散发着淡淡的薄荷香气。“再煮点金银花和薄荷,能去异味。”

就在这时,王二虎不知何时挤到了人群最前排,他腰间的碎玉坠子随着他的动作叮当作响,那声音在这紧张的氛围中显得格外刺耳。他盯着苏晚手里的草药,嘴角扯出一个充满嘲讽的冷笑:“苏姑娘倒是会变着法儿折腾,昨儿挖井累得半死,今儿又要烧炭煮草,当咱们是她试药的小白鼠呢?”

几个老人听了,面面相觑,脸上露出犹豫和怀疑的神色。有个瘦高汉子更是把碗往地上一磕,碗与地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在人群中回荡。“要我说,这井根本不该挖!王兄弟前日就说过,荒滩上的水喝不得......”

“赵叔!”苏晚突然提高声音,那声音如同洪钟般响亮。“您上个月腿上的刀伤,是谁用野菊花给您消炎的?”

瘦高汉子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愧疚。老赵在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认真地说道:“苏姑娘救过我命,我信她。”

人群这才稍微安静了些。苏晚转身,对着几个年轻妇人说道:“帮我去捡些木炭,要烧透的。”她的眼神坚定而温和。接着又对疤脸男人说:“你带两个人去采金银花,山脚下应该有。”

日头缓缓爬到树顶,炽热的阳光毫无保留地洒下,将大地烤得暖烘烘的。过滤后的水重新煮上了,灶膛里的火苗欢快地跳跃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在演奏一曲热烈的乐章。苏晚蹲在灶台边,手持木勺,轻轻搅着药汤,药汤在锅里翻滚着,散发着淡淡的草药香气。

她眼角的余光瞥见王二虎背着手,慢悠悠地往林子方向走去,腰间的碎玉坠子一下下撞在粗布裤上,发出细碎的声响,仿佛在为他的离去打着节拍。

变故来得比她预想的还要快。午后,蝉鸣正噪,那尖锐的叫声像是要穿透人的耳膜。突然,一声尖利的哭喊划破了这燥热的空气:“我家狗蛋肚子疼得打滚儿!”

苏晚听闻,手猛地一抖,手中的药勺“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上,在寂静的午后显得格外突兀。她顺着声音的方向拼命跑去,只见一个穿蓝布衫的妇人,正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娃,孩子的额头布满了豆大的冷汗,一颗颗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衣领。他的身体蜷成虾米似的,嘴里发出凄惨的哭嚎。

“早上喝了井里的水!”妇人情绪激动,死死抓着苏晚的袖子,用力地摇晃着,仿佛这样就能减轻孩子的痛苦。“肯定是你挖的毒井害的!”

“毒井!”这两个字如同导火索,人群“轰”地炸开了锅。男人们纷纷抄起木棍,眼神中透露出愤怒和警惕;妇人们则惊慌失措地抱起自己的娃,匆忙往后退,脸上满是恐惧。王二虎的声音在这混乱中格外刺耳:“我就说她不安好心!前儿火场里她跑得比谁都快,现在又引咱们喝毒水,保不齐想独吞这水源!”

林氏听到这话,身子一晃,差点摔倒,她赶忙扶住帐篷杆子,才勉强站稳。苏小川则缩在她怀里,小手指紧紧抠着她的衣襟,指关节都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苏晚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她蹲下来,轻轻握住孩子攥紧的手,孩子的掌心潮乎乎的,满是汗水,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她又仔细观察孩子的舌苔,薄白的舌苔显示孩子并无中毒迹象,接着她伸手搭在孩子的脉搏上,脉搏跳得快却不乱。

“不是中毒。”她抬头看向妇人,语气沉稳。“他是不是早上没吃东西?”

“就喝了半碗稀粥......”妇人带着哭腔回答。

“那就是饿的。”苏晚说着,把孩子接过来,用指节轻轻敲他的小肚子,肚子软软的,没有硬块。她又摸了摸孩子的后颈,温度正常,也没发烧。她转头看向王二虎,说道:“王大哥要是懂医,不妨来看看?”

王二虎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像是被人当众揭了短,他往后退了两步,却不小心撞在帐篷杆子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人群里有人小声嘀咕:“苏姑娘给我家小子接过断腿,她懂医......”

“空口无凭!”王二虎突然拔高声音,像一只被激怒的野兽。“有本事你证明这水没毒!”

苏晚没有理会他的挑衅,站起身来,从容地从药箱里取出那根常用的银针。阳光穿过银针,在她手背上投下一道细亮的影子,像是一道金色的丝线。她蘸了蘸碗里的水,然后高高举到众人眼前,大声说道:“要是有毒,银针会发黑。”

众人都屏住呼吸,目光紧紧盯着那根银针。银针在阳光下泛着冷白的光,纯净得没有半点黑渍。

“这是地下水常见的矿物。”苏晚说着,又把水倒进陶罐加热。陶罐在火上滋滋作响,水逐渐蒸发,最后剩下一小撮白花花的粉末。

苏晚伸出手指,捏起一点粉末搓了搓,仔细感受着粉末的质地。“盐卤,和咱们吃的粗盐一个味儿。”说完,她突然端起那碗水,仰头喝了一大口。

“晚儿!”林氏见状,尖叫一声,踉跄着要扑过来,脸上满是惊恐和担忧。

苏晚咽下口水,对着母亲笑了笑,安抚道:“妈,我没事。”她转向众人,认真地说:“这水只是味道不好,喝了不会生病。狗蛋是饿久了胃痉挛,再加上大家一闹,他害怕才哭得厉害。”

妇人听了,赶紧从兜里摸出半块硬饼,塞进孩子嘴里。孩子咬了两口,抽抽搭搭地,渐渐不哭了。

老赵见状,拍着大腿喊道:“我就说苏姑娘靠谱!前儿我家那口子难产,要不是她......”

“姐姐!”清脆的童音打断了老赵的话。小翠从人缝里钻了进来,她的小脸红扑扑的,像是熟透的苹果。她攥着苏晚的衣角,不停地摇晃着。“我昨晚看见王二虎哥哥了!”

“啥?”疤脸男人听闻,一把揪住王二虎的衣领,眼神中透露出愤怒和怀疑。

小翠躲在苏晚身后,小手指怯生生地往林子里指:“他夜里偷偷往咱们的水桶里倒东西!像......像我奶奶熬药的药粉!”

苏晚听了,瞳孔猛地一缩。她盯着王二虎腰间晃动的碎玉坠子,突然想起前日火场里那股若有若无的油味,那味道和王二虎身上的熏香,好像是一个味儿。

“搜他帐篷!”老赵愤怒地吼了一嗓子。

几个汉子得令,如猛虎下山般冲进王二虎的帐篷。不一会儿,他们就翻出一个小瓷瓶。苏晚走上前,拔开瓶塞,凑到鼻尖闻了闻——是苦杏仁磨的粉,混着点盐卤。怪不得水会发苦,原来有人故意加了料。

王二虎的脸瞬间变得煞白,如同白纸一般,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他猛地推开揪住自己的人,撒腿就往林子跑。

可还没跑出十步,就被早守在林边的老赵和疤脸男人截住了。老赵和疤脸男人像两座铁塔,牢牢地挡住了他的去路。粗麻绳迅速捆住他的手腕,麻绳与皮肤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王二虎还在骂骂咧咧:“你们敢绑我?我表舅在县里当差......”

“送领队那儿去。”苏晚把瓷瓶收进药箱,声音冷得像冰,仿佛能将周围的空气都冻结。“让他自己说,为啥往水里投毒。”

暮色如潮水般缓缓漫上来,给整个营地披上了一层朦胧的纱衣。营地又飘起了炊烟,袅袅炊烟缓缓升起,融入暮色之中,带着一丝生活的气息。

苏晚坐在帐篷前,手里拿着一块湿布,正给弟弟擦手。小川捧着个烤红薯,香甜的气息弥漫开来,他的嘴角沾着糖渣,模样十分可爱。“姐,水真的不毒啊?”小川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好奇地问道。

“不毒。”苏晚微笑着,用湿布轻轻给他擦脸,动作温柔而细致。她余光瞥见林氏靠在帐篷杆子上打盹,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仿佛这些天的疲惫都在这一刻消散。

小翠蹲在她脚边,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十字。“姐姐,我长大也要当大夫,像你一样救人。”小翠的眼神里充满了憧憬和坚定。

苏晚摸了摸她的羊角辫,辫子柔软而顺滑,她的心里软得像晒过的棉花,满是温暖和欣慰。

这时,顾昭从林子里走出来,月光如水,洒在他的肩头上,像是撒了一把碎银,给他的身影增添了几分神秘。“王二虎的表舅,根本不在县里当差。”顾昭的声音低沉而沉稳。

“我猜到了。”苏晚把药箱抱在怀里,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洞察世事的睿智。“他就是想搅乱人心,好自己当领头的。”

顾昭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她身边,仿佛是她最坚实的后盾。

远处山林里突然传来一声夜枭的啼叫,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凄厉,仿佛是来自黑暗深处的召唤。有个黑影在树影里一闪而过,动作敏捷,很快就消失在更深的黑暗中。

苏晚盯着那片黑影看了一会儿,伸手摸了摸腰间的药箱,药箱里的瓷瓶似乎还带着王二虎的体温,像一块烧红的炭,提醒着她这场纷争并未结束。

“姐,我困了。”小川揉着眼睛,往她怀里钻,声音带着一丝困意。

苏晚把弟弟抱进帐篷,小心翼翼地给林氏盖好被子。月光透过帐篷顶的破洞洒在地上,像是铺了一层银霜,给帐篷内增添了一份静谧。

她躺下来,听着外头此起彼伏的鼾声,却怎么也睡不着。总觉得那道黑影里藏着什么秘密,像根扎在肉里的刺,不挑出来,迟早要化脓。

后半夜,她迷迷糊糊快睡着时,突然听见外头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那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有人压低声音说话:“那丫头太精了......得赶紧报信......”

话音很快被风吹散了,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苏晚瞬间清醒过来,她攥紧了枕头下的银针,盯着帐篷顶的破洞,那里的月光,不知何时变得像血一样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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