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姝踏入尚书府的那一刻,熟悉的门廊与庭院映入眼帘,母亲柳氏早已迎在门前,见女儿身着素衣、发髻微散,眼眶瞬间泛红,却强忍着没有落泪。父亲张远明站在廊下,手中茶盏顿了顿,目光扫过女儿略显憔悴的面容,终是轻叹一声:“回来就好,先歇息吧。”
晚膳时,饭桌上静得落针可闻。柳氏夹了一筷子女儿爱吃的翡翠虾仁,放到她碗中,柔声道:“姝儿,宫里规矩多,你若累了便多睡几日。你父亲已让人去给你寻新的绣娘,过几日再做几身新衣裳。”静姝握着筷子的手一紧,低头应道:“多谢母亲。”
张远明放下筷子,沉吟片刻后开口:“姝儿,德妃今日派人传话,说你已向太后请辞回府。但你既已回来,便要重新开始。你母亲这几日翻遍了京中适龄公子的画像,明日你若得空,不妨看看。”
静姝心头一颤,碗中的虾仁忽然失了滋味。她放下筷子,起身走到父亲面前,屈膝跪下:“父亲,女儿……女儿想暂时不议亲事。”
张远明眉头微皱,却未立刻发话。柳氏急忙起身去扶女儿:“地上凉,快起来说话。”
静姝摇头,坚持道:“父亲,女儿在宫中这些日子,见了许多,也明白了许多。强求的感情终究不会长久,女儿……女儿想先跟着母亲学管家,再慢慢寻一门两情相悦的姻缘。”
张远明闻言,目光中闪过一丝欣慰。他起身扶起女儿,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能想通,为父很是高兴。这尚书府的女儿,自当有骨气些。管家之事,你母亲自会教你,至于姻缘……待你真正放下,再谈不迟。”
柳氏将女儿搂入怀中,轻声道:“我的姝儿,从来都是最聪慧的。宫里的路走不通,咱们便走另一条。你父亲说得对,咱们尚书府的女儿,不愁找不到好归宿。”
静姝轻声与父母作别,独自回到房中。关上门,她坐到妆台前,望着镜中自己略显憔悴的面容,心中满是感慨。
回想起与父母的一番对话,她心中既有释然,又夹杂着几分对未来的不确定。两情相悦的姻缘,听起来美好,却不知何时才能降临到自己头上。
想着想着,静姝的眼眶不禁又湿润了。她没有刻意压抑情绪,任由泪水滑落。在这寂静的夜晚,她仿佛找到了一个出口,让所有的委屈与期待都随着泪水释放。
静姝在房中哭过之后,心中的不甘如野草般疯长。她自幼养尊处优,又得太后宠爱,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她望着镜中自己哭红的双眼,咬了咬牙,暗自发誓:“安柔,我绝不会让你如此轻易地占据洐王的心!”
她原以为,洐王对自己总有几分不同。毕竟是一同在太后面前伴读长大,他曾为她摘下御花园里开得最盛的牡丹,也曾在她被其他贵女刁难时淡淡一句“张尚书的女儿,谁敢轻慢”。可原来,那些不过是少年意气的惺惺相惜,抵不过他一句“儿臣愿娶安岳公主,以固两国邦交”来得分量重。
“和亲公主又如何?”静姝猛地站起身,铜镜被带得微微晃动,映出她眼底翻涌的情绪,“洐王求娶她,或许是为了安岳国的铁骑,或许是为了皇上的嘉奖,又或许……只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可这世间哪有那么多两情相悦的和亲?”她走到窗边,望着庭院里那株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的梧桐,“安柔能靠身份得来的,我未必不能靠自己争回来。”
指尖划过冰凉的窗沿,她想起三日前在太后宫中,太后欲言又止的模样:“姝儿,洐王求娶安柔,并非全是为了国事。听说……他出使安岳国时有过一段渊源。”渊源?静姝冷笑一声,渊源能比得上他们十数年的情分吗?比得上她为他绣坏的百幅锦缎,比得上她在太后面前无数次为他周旋吗?
“母亲说要学管家,我便学。父亲说要放下过去,我便放。”静姝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可这心里的坎,终究要自己迈过去。安柔是公主又如何?我张静姝是轩辕国尚书府的嫡长女,论才学、论家世,哪一点输给她?”
夜风渐凉,吹起她鬓边的碎发。静姝深吸一口气——她或许还没完全放下对洐王的执念,但她更清楚,自己绝不能成为依附于男人的菟丝花。
“两情相悦的姻缘……”她轻声重复着白日里对父亲说的话,唇角慢慢勾起一抹释然的笑,“或许很难,但我张静姝等得起。安柔,你且等着,这尚书府的女儿,不会输。”
月光下,她的身影立在窗前,虽略显单薄,却透着一股不肯认输的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