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方向传来的隐约雷鸣般的爆炸声和冲天而起的烟柱,如同重锤般狠狠砸在急速行进中的北魏皇帝拓跋焘的心头。他身披金甲,胯下是一匹神骏的河西龙驹,脸色铁青,眼中交织着滔天的怒火与难以抑制的焦灼。
“快!再快!洛阳危矣!”他不断厉声催促,马鞭几乎要抽断。
他亲率的这支三万人的精锐骑兵,是北魏最核心的机动力量,人人双马甚至三马,日夜兼程,不顾一切地想要扑救那座陷入危亡的国都。铁蹄翻飞,卷起漫天尘土,如同一条黄色的巨龙,向着洛阳方向疯狂奔腾。
然而,就在他们距离洛阳尚有百余里,即将进入一处名为“黑石河谷”的地带时,前方斥候飞马来报,声音带着惊恐:
“陛下!前方河谷出口有秦军!依山垒石,设置了坚固营垒,堵住了去路!看旗号,是北秦车骑将军独孤信所部!”
“独孤信?!”拓跋焘瞳孔一缩。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正是此人将河北搅得天翻地覆,死死钉住了邺城守军。“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在邺城吗?”
“看营垒规模,兵力恐不下两万,而且多是步卒结阵,配有大量强弩!”
拓跋焘的心猛地一沉。他瞬间明白了陈衍的算计!围困洛阳是实,但陈衍竟还分出了如此一支精锐,预先部署在这条援军必经之路上,目的就是阻截他!
“好个陈衍!好狠的算计!”拓跋焘咬牙切齿,“全军听令!不必停留,给朕冲过去!踏平他们的营垒!救援洛阳,刻不容缓!”
救城心切的拓跋焘,此刻已无法冷静权衡。他坚信凭借麾下这三万天下精锐的铁骑,足以冲破任何步兵组成的防线。
北魏铁骑发出了震天的呼啸,甚至没有进行太多的休整和整队,便以拓跋焘的亲军“豹跃军”为锋矢,向着黑石河谷出口那连绵的北秦营垒发起了狂暴的冲锋!
大地在铁蹄下颤抖。黑色的骑兵洪流如同决堤的怒涛,涌向那道看似单薄的防线。
然而,当他们冲近河谷出口时,才发现情况远比想象中棘手。
独孤信选择的这处阻击阵地极其刁钻。河谷在此处收窄,两侧是难以攀爬的陡峭山崖,出口处最宽不过两百步,完全无法展开大规模骑兵冲锋。北秦军充分利用地利,用巨石和粗木构筑了数道坚固的壁垒,挖设了壕沟,布下了铁蒺藜。壁垒之后,是密密麻麻、盔明甲亮的北秦重步兵,长槊如林,巨盾如山。更可怕的是,在壁垒后方的高地上,以及两侧山腰人工开辟的平台之上,赫然布置了超过三百架恐怖的八牛弩和神臂弩!
眼看着北魏骑兵进入最佳射程,北秦军阵中令旗挥动。
“放!”
随着军官一声冰冷的命令,死亡的风暴骤然降临!
三百架强弩同时发射的场面,足以让任何冲锋者胆寒!粗如儿臂的八牛弩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如同来自地狱的长矛,瞬间跨越距离!它们轻易地穿透了前排骑兵的盾牌和胸甲,巨大的动能甚至能将人和马一起带飞,钉死在后方的同伴身上!而密集如蝗的神臂弩箭,则覆盖了更大的范围,专门射杀无甲的战马和骑兵的面门、咽喉!
“噗嗤!”“咔嚓!”“嘶律律——!”
利器入肉声、骨骼碎裂声、战马悲鸣声瞬间响成一片!冲锋的北魏骑兵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布满尖刺的钢铁之墙,最前排的骑士连同他们的坐骑成片成片地倒下!人仰马翻,鲜血瞬间染红了河谷的土地。
冲锋的势头为之一窒!
“不要停!冲过去!冲过去就是胜利!”拓跋焘在后方看得双目赤红,嘶声大吼。后续的骑兵踏着同伴的尸体,继续疯狂前冲。
他们终于冲过了弩箭的死亡地带,逼近了北秦军的壁垒。但迎接他们的是更加密集的、从盾牌缝隙中刺出的长槊!以及从壁垒后方抛掷而出的短矛和飞斧!
骑兵撞击在坚固的壁垒上,效果甚微。战马被长槊刺穿,骑士被挑落马下。偶尔有悍勇的北魏骑兵跃马跳入壁垒之后,立刻遭到数倍北秦步兵的围攻,瞬间被砍成肉泥。
战斗变成了残酷的消耗战。北魏骑兵空有强大的冲击力,却在地形和工事的限制下难以发挥,每一次冲击都像是在用血肉之躯撞击钢铁刺猬,损失惨重。
拓跋焘被迫下令暂停这种自杀式的冲锋。他试图分兵寻找其他小路迂回,但独孤信早已派出大量游骑和山地部队,控制了周围所有可能通行的隘口和小道,遇到小股魏军便坚决击退。
时间,在激烈的攻防和不断的试探迂回中飞速流逝。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半天过去了……
拓跋焘心急如焚,他能听到洛阳方向传来的厮杀声似乎更加激烈,能看到那边的天空被火光映得更红!每拖延一刻,洛阳陷落的风险就增大一分!
他组织了一次又一次的进攻,甚至亲自率亲卫队发起冲锋,但都被北秦军凭借地利和强弩硬生生挡了回来。北秦军的阵线如同磐石,纹丝不动。独孤信站在后方高地上,冷静地指挥着,他的任务不是歼灭这支魏军,只是阻截、迟滞,为陛下攻克洛阳争取宝贵的时间。
夕阳西下,将黑石河谷染上一片凄艳的血色。河谷出口前,人和马的尸体堆积如山,鲜血汇成了小溪,潺潺流淌。北魏铁骑的锐气在一次次的徒劳冲锋中被消磨殆尽,士气开始低落。
拓跋焘望着眼前那道依旧坚固的北秦防线,又望向洛阳方向,拳头死死攥紧,指甲深陷掌心,流出鲜血。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知道,自己恐怕无法及时赶到了。陈衍的阻击策略,成功了。
洛阳的命运,似乎已经在这一天的阻截战中,被无情地注定。而他这位雄心勃勃的北魏皇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被困在这狭窄的河谷之外,无力回天。